入夜,周宅。
“小米”
“小米”
久昔和豆芽在院中找尋著今日帶回來的小白團子,給它取了個相當匹配的名字——“小米”。
連雲從一旁經過,見兩個小娘子在烏漆抹黑的院子裡弓著身子四處鑽看,一時心奇:“乾什麼呢?”
“小米不見了。”
久昔一臉著急,她與豆芽方才到偏廳吃頓飯的空子,回來便找不見那小白團子了。
頓時,連心仿佛聽到一陣心中大石碎裂的聲音,甚至一時忘了呼吸,差點兒沒給自己憋死,忽又回過神。
“彆慌、門都關了肯定在宅子裡、天色太晚了待明日再找”
連雲一陣劈裡啪啦的囑咐後,轉身撒腿就跑。
久昔一臉奇異,轉頭朝豆芽道:“你先回去吧,我們明日再找。”
見豆芽離開了,久昔慢慢朝連雲方才跑過的方向走去。
連雲飛奔至一處屋子,見那處屋門還開著,燭火尚明,屋裡的人還坐在書案後,一膝曲起支著肘,手中持一紙卷。
還好,還好。
連雲正打算抬腳進屋,忽一抹白影閃過
來不及了
連雲眼見著一團白茸茸的活物竄過,興致盎然地遛到戧畫身邊,隨即,“嗖~”地一下蹦到書案上。
屋內,一時寂靜。
所謂“大眼瞪小眼”,即便是動物,她也能做到。
隻見其一雙杏眼微垂,纖長的睫羽遮住了正揮散著透骨寒光的眼神,嚇得那小白團子像是被釘在了桌案上,一動不動。
“你在看什麼?”
久昔遠遠看見連雲在一處屋門外張望卻又不進去,便緩緩走至其身後,也朝屋裡望去。
“唔,小米!”
一眼晃過,隻見小米趴在那方桌案上,小腦袋埋地低低的像是要藏近身子裡,整個兒的透著戰栗。
久昔見狀忙跑進屋裡將其抱入懷裡,隨即感受到麵前那人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見那人似是在等她解釋。
“我們出門時帶回來的。”
久昔被其盯得埋下頭,像是犯了錯等著受罰的孩子,隨即又攏攏手,將懷裡的小米摟得更緊些,以安撫她心中的慌懼。
“看好它。”
瞬時,久昔心驚不已,微微抬眼看向戧畫,見她一臉平靜,並且方才的語氣是溫和,一時不禁又多瞧了兩眼。
屋外的連雲忽覺奇怪這人居然沒反應,一時新奇地想進屋看看。
“滾。”
隻見門外那人默默收腳,落荒而逃。
戧畫緩緩將手中的紙卷收起放至一旁,順手取過滴壺,滴了兩滴清水進硯,正將拿墨塊研磨。
“我幫你吧!”
久昔見其要落字,忽而想幫忙,忙將小米放至地上,小步繞過桌案,跪著坐到戧畫身邊,拉過硯台,執起墨塊輕研。
戧畫看著她動作,並未言語,從案邊牽出一張信紙,又抬手取過一小豪,沾了沾剛出的水墨便往紙上落筆。
久昔在府裡時也常讀書練字,偶爾也替其祖父研墨,一邊磨一邊聽祖父說道。
剛過片刻,久昔一晃眼,無意瞧見其信紙上的“京都”二字,心奇地探了探頭,誰知忽一個溜滑,磕到身邊那人的肩骨,慌忙抬頭察看其臉色。
戧畫微微側頭,垂眼看向她,見其似是被磕疼了,一隻手輕揉著腦袋,便若無其事地回頭道:“我須傳信江相,你已脫險。”
久昔剛回身坐好,聞言又轉頭看向戧畫,怔怔地盯了好一會兒,忽兩眼微泛潤色,而又嫣然淺笑。
戧畫察覺其聲色,轉頭見她一副兩眼泛紅,卻又滿是笑意的樣子,一時滿腦疑惑,微蹙眉心。
久昔仿佛感受到了她眼裡的情緒,直直盯著她的眼睛,又笑得更好看了:“戧畫其實並不冰冷吧。”
隻見戧畫微眨一眼,半垂眼簾地緩緩轉過頭去,不知為何,雖並未見她的表情有何變化,但久昔總感覺她的眼裡透著笑意。
“噌~”
忽一陣聲響打破了寧靜,不知何時,小米扒上了桌案,吊在案邊兒,一下沒抓牢便滾到了戧畫的裙擺上。
“小米~”
久昔臉帶急色,輕聲喚它,卻見它充耳不聞,還在戧畫的裙上打了個圈,又翻身趴下不動。
久昔一時心塞,不知還能怎麼救它,正想抬頭看看戧畫的臉色,忽見其伸出一手,將小米橫身拿起,放入懷中。
“無妨。”
久昔瞬間呆滯,眼神愣愣地盯著戧畫,心中卻是驚跳不已,然而小米並無甚在意,還十分愜意地“喵~”了一聲,簡直得寸進尺。
“它很喜歡你啊!”
久昔看著小米的樣子,忽有些羨慕,又瞟了兩眼戧畫,不禁笑道:“跟我一樣。”
隻見戧畫又微蹙著眉頭看向她,一臉不明所以,久昔隻望著她笑了笑。
直至戌時,久昔才強行抱走了賴在其懷裡的小米,結束了她波瀾起伏的一天。
翌日,卯時。
正廳前,戧畫將昨日寫好的信交於周管家,並囑咐其隱匿行跡,隨後往偏廳去了。
“咚咚咚”
一陣捶打聲從宅門方向傳來,湯田一路小跑而至,剛在門後歇了口氣,敲門聲又響起了,便忙拉開門。
“我要找人。”
湯田尚未問話,便見門外那人愣愣地開口了,愣了片刻:“找誰?我們這兒沒”
“他說他住這兒,叫連雲。”
於青一臉正經地說話,他本以為今日來不成了,誰知一大早的他家主上就派人叫他,還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早膳。
“連掌事?”湯田一陣嘀咕後正要轉身,忽又反應過來,“你叫什麼?”
“於青。”
“你等著。”
此時,眾人都在偏廳用早膳,見湯田從院外匆匆跑來。
“連掌事!外麵有個叫於青的人找你!”
“咳咳咳”
連雲一口饅頭正往下咽,忽聽見那人的名字,差點噎至去世,忙喝口茶順了順:“這還真找上門了!”
“是來做什麼?”久昔一臉好奇地詢問。
“嗬,沒什麼,切磋武藝而已。”
連雲一時輕鬆言語,忽扭頭撇下嘴,兩眼使勁一擠卻也沒見著眼淚,又忙眨巴了幾下。
戧畫僅掃其一眼,麵無表情道:“即應了,那便去。”
一語中的,隨即見連雲垂頭耷腦的走了。
“連兄弟!讓我好等啊!”
連雲前腳剛邁出門檻便被於青摟過肩膀,見其一臉朝氣蓬勃,心中陰霾更甚,片刻才擠出一個不大好看的笑容。
“嗬,於兄,早”
未待其說完,於青便將人拽走,往郊外去了。
郊外竹林,劍光揮閃。
於青提劍橫掃,被其攔劍擋下,兩方劍鋒相交,於青勁力更甚,劍氣直逼連雲後退,幾近竹林。
連雲忽左腳後抬,抵住竹竿,借其劍上之力懸身而起,右腳疾速飛旋直擊對方頭部。
於青瞬時以手抵擋,轉身錯力,得以化解,兩人遂又相距一丈遠。
“你為何時常以拳腳輔攻?”
從上次與連雲交手後,於青就十分惦記這個問題,現下見他又來這套,被其氣到直言質問。
“嘿這,我跟我主子,本就是用拳腳保命的這不是得跑江湖嘛,也是沒辦法才跟人學了些劍法,不常練”
連雲一臉笑眯眯,不時還眨眨眼,他因拳腳占了不少便宜,委實有些不好意思,隻能賣賣乖討好一番。
“不常練還能至此?”
見於青一副驚奇又欣賞的神態,連雲隻客氣地笑了笑:怎麼可能!每日至少兩個時辰!不過確實是晚學的劍法。
“無妨,今後你同我一起練劍,定能更上”
“不如索性跟了我,今後不就方便多了。”
一人隨聲而至,從林道間緩緩走來,翩翩白衣,手中輕搖著一紙素扇,信步從容。
“主上?”
連雲微微側身,半退一步,從於青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是不知道被跟蹤了,眼前這人比他可難對付多了。
“想必無須我自報名諱了吧?”居遙徑直走到連雲麵前,並不理會一旁呆愣著的於青。
“嗬郎君哪裡話,初次見麵,自以禮相待。”
連雲這一兩天的沒乾點兒正事,尚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也未想到他們的跟蹤早已暴露,隻當是兩人初次見麵。
“哼既如此,還是讓你主子來見我吧。”
話音未落,居遙已出手,以扇為刃,橫向對方脖頸,連雲微微仰頭,同時退步,扇沿從頸前劃過,隨即又拔劍抵擋。
忽見對方將扇麵合攏,以扇擋劍,連雲此時才看清其扇骨為鐵製。
雙方僵持不下,居遙抽扇退身,旋即又以扇為劍直指對方頭顱,見其側身躲過,須臾間,又數招疾過,隻見四麵劍光輝映
於青手握劍柄,呆立於一旁,一時不知該不該插手,正左右為難。
“哢~哢~”
忽從遠處傳來一陣斷裂聲,於青忙抬起頭凝視。
隻見一竹竿從底部被彎折而尚未斷,連雲的劍被對方扇子抵至胸口,身下竹竿攔腰而過,倘若其再不收力,隻怕連雲今後難以行立。
“主上!”
居遙正打得心醉神迷,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喊至清醒,疾掌將身下的人打暈,方才緩緩起身,撩過發尾,又整了整衣衫。
“你倒是會挑時候,那他就交給你了。”
見其悠然走遠,於青急忙上前將連雲拉起,前後翻看一遍還好還好,治治還能打。
隨即兩手放輕,摟肩環膝地將連雲抱起,一路慢走回了濟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