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裡,藏著一家頗具特色的飯館,門麵雖不起眼,規模也不大,但裡頭卻是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食客們或坐或立,交談聲、笑聲、碗碟碰撞聲交織在一起。
方如今身著一件深色長衫,頭戴一頂壓得很低的禮帽,臉上掛著一副金絲眼鏡。
他身旁,戴雷平則是一身筆挺的西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眼神銳利,不時四處掃視,顯得格外警覺。
兩人步入飯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既能享受偶爾透過的微風,又能方便觀察外界動靜。
“老規矩,還是你來點吧。”方如今輕聲對戴雷平說道。
戴雷平這個人跟粗枝大葉的弟弟戴建業完全不同,很會生活。
戴雷平微微一笑,也不客氣,直接招呼夥計過來,點了幾道南京本地的特色菜肴:鹽水鴨、鴨血粉絲湯、還有一盤鮮嫩的清蒸鱸魚。
等待上菜的間隙,兩人隨意地聊著天。
這裡的茶具用名瓷蓋碗,碗麵作珊瑚泥金色,綠茶飄浮,香氣四溢,一杯在手,沁人心脾。
方如今輕輕攪動著茶杯中的茶葉:“許世榮忽然自首,著實出乎我的意料,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些情況是張新華通過電話告訴他的,但因為事情比較複雜,電話裡不便細說,所以他對此也是一知半解。
兩人約定一個小時之後碰麵,方如今看還有時間,便和戴雷平先吃個飯。
戴雷平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和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比起來,許世榮的確是個老狐狸。這次,張組長竟然一時也沒有瞧出他的破綻,足見其心機深沉。”
飯菜上桌,香氣撲鼻,兩人暫時放下了話題,享受起這難得的寧靜時光。
“雷平,要說點菜還得是你!”方如今豎起大拇指。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掠過飯館的門口,隻見一個年輕人帶著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那年輕人舉目四顧,顯然是在尋找空位。
從方如今這個角度,剛好能看清那年輕人的側麵,不由得心中一動,這不正是那天幫他擺脫了一夥地皮流氓的那個人嗎?
那天,他為了布置針對陳魯文的抓捕,孤身一人行走在南京的街頭,不料被一夥地皮流氓盯上,正當他感到棘手之際,這個年輕人突然出現,幫他解了圍。
方如今請他留下姓名和地址,改日專程登門拜謝,可此人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不必了,就轉身離開了。
原以為人海茫茫,兩人從此之後再無交集,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偶遇。
他看向戴雷平,用眼神示意他注意這個年輕人。
戴雷平也立刻察覺到了方如今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眼神中閃過一絲好奇,但並未多問,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方如今心中暗自思量,這個年輕人似乎並不簡單,那天雖然有所保留,但他出手迅捷且狠辣,手上的功夫並不是那些拳館裡學的,而是更加傾向於實戰。
這時,年輕人的目光恰好也投了過來,與方如今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兩人均是相視一笑,仿佛有一種默契在其中。
方如今見狀,便招手示意他們過來一起坐。
年輕人微微點頭,顯得頗為禮貌,但他並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先看向一旁的中年男人,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
中年男人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於是兩人這才邁步走了過來。
年輕男人正是宮崎柊吾,而跟他一起的中年男人則是他的上司兼師長板倉彌久。
“兩位,這裡客滿,不介意拚個桌吧?”方如今站起身客氣地問道。
年輕人笑著搖了搖頭,“當然不介意。”
“看來我們真是有緣,又見麵了。”方如今笑著說道,同時給兩人讓出了座位。
年輕人和中年男人坐下後,方如今便介紹起了戴雷平,幾人開始閒聊起來。
在交談中,方如今得知年輕人名叫林逸,而中年男人則是他的叔叔,名叫林震南,兩人都是青島人。
他們此次來南京是為了處理一些家族生意上的事情。
而方如今則是自稱馮澤南,戴雷平的名字也改成了戴鋒。
考慮到這對叔侄對南京並不熟悉,方如今便征求了兩人的意見,提議讓戴雷平為他們點菜。
他微笑著說道:“兩位對南京的特色菜肴可能還不太了解,讓戴兄為你們推薦幾道如何?他可是個地道的南京通。”
宮崎柊吾和板倉彌久相視一笑,感激地點了點頭。
宮崎柊吾說道:“那就有勞戴先生了,我們確實對南京的美食很感興趣。”
戴雷平熟練地向兩人介紹起南京的特色菜肴,並點了幾道他認為最值得嘗試的菜品。
在等待上菜的間隙,方如今和宮崎柊吾聊起了那天的事情。
他感激地說道:“林兄,那天真是多虧了你,否則我還真不知道怎麼擺脫那些地皮流氓。”
宮崎柊吾淡淡一笑,說道:“馮先生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我也是看不慣那些人的行徑,才出手相助的。”
方如今點了點頭:“相請不如偶遇,今天正好我做東,向林兄表示感謝。”
宮崎柊吾並未拒絕。
飯菜上桌後,幾人開始品嘗起南京的美食。
戴雷平點的菜肴果然不負眾望,每一道都讓人讚不絕口。
白切羊肉火功酥透。
燙麵餃用菱兒菜作餡,重麻油配料。
什錦菜包,拌餡用麥菜、木耳、芝麻、香菌、乾子等。
麻油五味乾絲,用紫銅鍋火煮,配雞絲或燒鴨,另加半碗麻油。
牛雜碎湯鹹淡適宜,既爛又透,加點辣醬,一碗端上,熱氣騰騰,配上兩隻饃饃,足可代餐。
宮崎柊吾和板倉彌久吃得津津有味,對南京的美食讚不絕口。
一頓飯下來,幾人之間的關係更加親近了。
方如今和宮崎柊吾更是相談甚歡,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
他們談論著時局、文化、曆史等等話題,彼此之間的見解和觀點都頗為相似。
這讓方如今更加堅信,這個年輕人絕非池中之物。
而一旁的板倉彌久卻是不怎麼多言,宮崎柊吾解釋說叔叔性格本就是如此。
方如今對此倒也不以為意。
在問及飯後的去向時,宮崎柊吾表示要和叔叔去談生意。
而方如今則是說自己要去圖書館挑幾本書。
宮崎柊吾笑道:“真是不巧了,如果不是要談生意,我倒是真想去金陵圖書館看看。”
“林兄喜歡看什麼書,我可以給你帶幾本。”
宮崎柊吾抬手看了看時間:“不麻煩你了,生意上的事情弄得我焦頭爛額,現在也靜不下心來看,還是等到回到青島之後再說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告辭了,再次感謝你的盛情款待。”
方如今起身:“不如等你們生意談成了,我帶你們在南京好好逛一逛夫子廟、秦淮河。”
“夫子廟地區一帶,有兩爿古玩商店生意較大,一叫洪寶齋,一叫明寶齋。”
“經營品種,舉凡古玩玉器、金石書畫、文房四寶、紅木紫檀等都有,其中尤以富有民族色彩的手工藝品較多。”
“如古刺繡、蘇繡、剪紙、抽紗、絲線、紙花、絹花、通草花、繡花團、幾架、鏡框、冊頁、手卷、金陵折扇、裝潢擺件、精品掛鐘、唱片、風景圖片等。”
方如今在這裡生活時就經常逛這些地方,說起來如數家珍。
“南京人家遇有喜慶大事,多在家中操辦。因此到時家中需要添補陳設,就到夫子廟一帶市場購買,諸如帳幔、桌圍、椅套等等,裝飾廳堂,其中很多品種,彆處還買不到。”
宮崎柊吾點頭:“確實是個好地方,等我閒下來的話一定去看看。”
“對了,林兄,聽說最近幾天梅先生在國民小劇場演出,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去聽聽。”
方如今作為東道主,主動要請宮崎柊吾遊覽一番,既是對他表示感謝,也是存了暗中觀察的心思。
這個年輕人身上總有點不同尋常的味道,包括他的叔叔亦是如此。
吃飯完畢後,四人緩緩走出飯館。
方如今轉頭看向宮崎柊吾叔侄二人,微笑著說道:“二位,我給你們叫兩輛黃包車吧,這樣也方便你們回去。”
宮崎柊吾聞言,連忙擺手道:“這怎麼好意思,馮先生,你已經破費請我們吃飯了。”
方如今哈哈一笑,不容分說地招呼過兩輛黃包車,預付了車費。
他轉頭對宮崎柊吾說:“宮崎兄,你太客氣了。我們相識一場,這點小事算什麼。路上小心,有空再聚。”
宮崎柊吾看著方如今誠懇的眼神,說道:“好,咱們再聚。”
方如今和戴雷平向二人揮手告彆,四人就此分手。
黃包車緩緩駛離,宮崎柊吾則坐在黃包車上,回望著方如今離去的方向,眉頭微微皺起。
而方如今和戴雷平也轉身走向另一條街道,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雷平,你對剛才那兩個人怎麼看?”方如今邊走邊問身邊的戴建業。
戴建業緊跟在方如今的身邊,低聲回應道:“組長,我覺得林逸這個人性格外向,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十分好接觸。但是,他的叔叔林震南卻給我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他看上去比較木訥,沉默寡言,但這可能隻是他的表麵現象。”
“哦?你發現了什麼?”方如今聞言,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戴建業。
戴建業繼續說道:“當你們提到時局的時候,我注意到林震南的眼睛突然活泛了起來,顯然對此很感興趣。這與他之前木訥的表現截然不同,讓我覺得他可能在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
“而且,他們兩人都不肯留下聯係方式和住址,這更加讓我懷疑他們的身份。組長,我覺得他們的身份基本上可以斷定都是假的。”
方如今聽完戴建業的分析,滿意地點了點頭:“觀察的很仔細,雷平。你的直覺很敏銳,這是我們作為特工最重要的素質之一。”
“那組長,我們要不要派人跟著他們?或許能查出他們的真實身份。”戴建業建議。
方如今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們現在在南京還有很多正事要做,不要節外生枝。而且,如果他們真的是有目的而來,我們派人跟蹤隻會打草驚蛇。靜觀其變即可。”
說完,方如今再次邁開腳步,繼續向前走去。
另一邊,宮崎柊吾和板倉彌久很快就下了黃包車。
車夫發現這段距離比方如今預付的車費所涵蓋的行程短得多,喜笑顏開地離開了。
兩人走進一條狹窄的小巷,板倉彌久這才開口問道:“沒聽說你在南京還有認識的人啊?剛才那兩位是……”
儘管在席間已經了解了一些情況,但板倉彌久還是忍不住要刨根問底。
宮崎柊吾微笑著,將當天和方如今的相遇簡要地敘述了一遍。
聽完宮崎柊吾的敘述,板倉彌久暗暗搖頭,神色凝重地說道:“你還是太衝動了。這種拔刀相助的事情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做的。尤其是在南京這樣的地方,局勢複雜,你能保證背後沒有眼睛盯著你?萬一他們和某些勢力有關聯,你這一下手,就可能把我們置於危險的境地。”
宮崎柊吾聞言,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誠懇地說道:“是我考慮不周,先生。您說得對,我應該更加謹慎。但是今天,誰又能想到,會再次遇到他呢!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板倉彌久看著宮崎柊吾,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和擔憂。
他沉聲說道:“這個馮澤南看上去很精明,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而且,他身邊的那個姓戴的年輕人,我一看就知道是個高手,身上還戴著武器。這樣的人,咱們不得不引起重視啊。”
宮崎柊吾聞言,也收起了輕鬆的笑容,認真地點了點頭:“您說得對,先生。我也感覺到了,他們並不是普通人那個戴鋒,他的眼神銳利,舉止間透露出一種訓練有素的氣息。這樣的人,要麼是軍方的人,要麼是某個勢力的精英。您說馮澤南會不會是有著顯赫家庭背景的子弟?”
“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我們都要小心應對。”板倉彌久補充道,“在南京這樣的地方,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我們必須要時刻保持警惕,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的真實身份。”
“我明白了,先生。我會更加謹慎的。”
板倉彌久微微頷首:“時間差不多了,你去車站吧。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