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光旋即轉身,自櫃中取出一盒明目貼,把靈芝粉和明目貼這兩味藥分開包裝,遞給二人。
白漁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兩人,年輕男人見狀想伸手摸摸她的頭。
白漁眉尖一蹙,輕輕跳開。
那年輕男人也不在意:“叔叔是好人!”
白漁當然知道,說是好人不如說是“公義之人”,要不然她怎麼肯把那麼難得明目貼賣給他們?但好的人也不能隨便摸她的頭。
貓妖,鸚鵡精這種騙人飼養的妖精,才甘願被人摸頭。
年輕男人不再逗她,衝她揮揮手:“小朋友再見啊。”說完跟中年男人一起走出店門。
葉飛開攤開藥冊,先寫上靈芝粉,再寫上明目貼。
一盒明目貼有五張,白漁數著手指頭算自己能吃到幾個質量上乘的好果子。
葉飛光袖中手機一振,他低看一眼。
寶貝小漁非常開心。
……
兩個男人走出巷子,穿過古鎮長街。
年輕男人左張右望:“師公的老家也太漂亮了,這地方住著又有山又有水,我退休之後也能住這兒就好了。”
中年男人笑了笑,沒說話。
年輕男人繼續道:“乾咱們這行的,能安安穩穩到退休就是福氣。”他本來想說乾刑警的,但兩人便衣出行,周圍又有那麼多的遊客,也就不好明說。
中年男人突然把手裡提的袋子塞進小徒弟懷中,幾步上前揪住一人的後衣領,對方幾乎被他提了起來。
嘴裡罵罵咧咧,一回頭對上中年男人的目光,立刻慫了。
老鼠到了貓手裡,不慫也得慫。
前麵的女孩一手托著炸臭豆腐的紙盒,一手拿著竹簽,正在吃炸臭豆腐,聽見動靜回頭,愣了愣才看清楚小偷手裡拿著她的手機!
“我的手機!”
中年男人把手機還給女孩,年輕男人也衝上前:“給我,我知道這邊派出所在哪。”剛剛經過路牌,他大概知道方位。
中年男人卻沒鬆手,提著小偷像提著隻雞:“都拿出來。”
小偷口袋裡還有兩部手機,這兩部手機找不到失主。
中年男人把小偷交給徒弟,交待他:“不止這兩部,他有一個同夥剛剛跑了,跟他年紀個頭都差不多,上身黑色短款羽絨服,下身深藍色牛仔褲,背個黑書包。”
小偷目瞪口呆看著中年男人,他跟他的同夥分工合作,一個偷一個轉移。
等到遊客發現被偷了,東西早就轉進另一個人的背包裡,兩人偶爾才接頭,剛剛根本都沒站一塊,這都能被看穿?
小偷本來就慫,現在更慫了。
中年男人把小偷交給徒弟:“小宋,你先把人送過去,我去碰碰運氣。”
宋晨“哎”了一聲,揪送小偷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臨近過年,盜竊的案件多發,派出所民警幾乎都去值守了,所裡就一個留守的。
宋晨取出證件,留守的民警要給他倒熱茶,宋晨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等會兒我師傅。”
民警還是泡了兩杯茶,沒一會兒中年男人一手提著隻黑書包,一手揪著穿黑羽絨服的男人進了派出所大門。
人贓並獲。
中年男人剛要出示證件,留守民警馬上認出他:“您是市局的張警官吧!我們組織去聽過您的課。”
“叫我老張吧。”張永強把人扣上,東西擱在桌上。
宋晨看著師傅,元旦假期遊客少說也有五六萬人,這才五分鐘不到就把人抓住了?
“師傅,您在哪兒抓到他的?”
“謝謝。”張永強先接過民警遞來的茶水道謝,然後才對徒弟說,“在公共廁所。”
“公共廁所?”
“要藏東西就垃圾箱和公共廁所兩個地方方便,節日垃圾箱清理得快,就去公共廁所碰碰運氣。”
沒想到還真給他碰著了,跑去最近的公廁一看,小偷剛藏完東西出來,沒費力氣就給抓獲了。
宋晨掏出他的記事本,趕緊把這點心得記上。
老張笑了:“這有什麼可記的。”
宋晨卻不放過:“得記!”以後說不定就能派上用處。
人和贓物都交給派出所,兩人拎上禮物,穿過古鎮東西兩頭最長的風雨廊,到東邊的民宅看望退休老乾警。
老張一進屋就成了“小張”。
嚴師母笑眯眯泡了兩杯元寶茶來:“小張來了,這離過年也沒幾天了,先把過年這杯茶喝上。”
宋晨捧著茶杯,看了看院子裡在行樁的老頭,有點局促不安,按輩份算,嚴老是他師公。
嚴老退休之前可是有名的鷹眼神探,退休之後也還在局裡當顧問,直到生病才真正退下去,過著侍弄花草打打太極的生活。
張永強笑著接過茶:“我師傅身體挺好的吧?胃好點沒有?”
嚴師母也笑:“他那個胃就那樣,最近小江送了一個蜂蜜來,是有那個什麼指標的?他天天吃一勺,好像還有點用。”
張永強拿出靈芝粉:“師傅不是一直吃靈芝粉嘛,我們在藥店聽人推薦買了這個。”
嚴師母一看就“哎喲”出聲:“你真是的,來就來了,還買這麼貴的東西乾什麼?”
嚴老行樁完畢,拿毛巾擦著汗,上下打量小宋一眼:“剛分到市局吧?辦過幾個案子了?跟你師傅好好學。”
宋晨仿佛回到警校入學第一天,挺直了背一句一句認真回答。
等會他就要出門發消息到班級群,他跟嚴老說上話了!這不得羨慕死那幫人!
“我剛分來兩個月,跟著師傅還在學習,我……我一直聽說嚴老的名字,我往這屋子裡頭一坐我就感覺自己沾著了福氣……”
張永強拍了小徒弟一下:“你說相聲呢?”
嚴老笑眯眯聽著,喝完半杯溫茶就送客:“你帶著徒弟肯定是忙局裡的事,順道來看我的,趕緊去忙吧。”
嚴師母又是“哎呀”出聲,和顏悅色:“你這人真是,小張屁股還沒坐熱呢。”
張永強和宋晨確實是順道來的,兩人站起來告辭。
嚴老和嚴師母把他們送到門口,嚴師母叮囑:“小張,你什麼時候結婚啊?再忙也得抽空把大事辦了,我和你師傅也好喝喜酒啊。”
宋晨愣住了,師傅的女兒不都已經上大學了嘛,去年高考的。
張永強卻很自然的接過話:“行,我到時候一定通知您。”
嚴老多送了他們兩步:“永強啊,家祭無忘告乃翁。”
……
出了嚴家大門,宋晨才敢輕聲問師傅:“師傅,嚴師母她……”是不是老年癡呆了?還有嚴老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張永強笑容淡了:“你沒看出什麼來?”
宋晨回想了一下,從進門到坐下沒幾步路,他也不敢在師公家裡亂看:“師公老兩口退休生活應該是挺悠閒的,養養花,帶帶孫子。”
客廳裡掛著孩子的照片,還有各種玩具槍和搖控小汽車什麼的,兩人肯定是在替兒子女兒帶孫輩呢。
“嚴老沒有孫子。”張永強已經戒煙好幾年了,說起這個的時候突然就想抽根煙。
他手指頭一舉,小宋搖頭:“師傅我不抽煙的。”身上倒是有火機,就是沒煙。
張永強嘖一聲:“以後帶一包。”看到徒弟的眼神知道他想歪了,“有時候套話不用亮身份,給人散根煙就行。”
小宋點頭,表示學到了。
張永強話頭又起:“你知道嚴老的厲害吧。”
“那有誰不知道啊!”宋晨幾乎是聽著嚴老的故事畢業的。
“咱們現在幾乎滿街攝像頭,老百姓家裡的門鈴也有好些是帶攝影功能的,還人手一個手機,發生什麼被拍下來的可能性很高。”
作案難度大,破案線索多。
“但是以前沒有這種條件。”到90年代後期,大城市也隻有重要路口設有攝像頭,“更彆提95年的時候了。”
宋晨提取對話裡的關鍵詞:“95年?”
95的大案子,是南城連環殺人案?還是火車拋頭案?他記得好像嚴老那時候辦了好幾個大案。
那個火車拋頭案,宋晨記憶深刻。
犯罪嫌疑人在江城鐵路上拋出一顆人頭,人頭被火車碾壓,鐵路巡警發現碎片之後,出動警力在周圍三公裡之內畫圈式搜索。
除了顱骨的碎片之外,沒有彆的人體組織。
嚴老就憑這半個頭抓到了犯人!
宋晨沒想到自己的師傅辦了這個案子:“師傅,那會兒條件受限,你們靠什麼那麼快破的案子?”
張永強笑了:“靠什麼?先得靠腿,然後眼睛,耳朵,鼻子,嘴,全都得用上。”
先靠腿走訪訪出線索,對受訪群眾察言觀色,從海量的看似無關緊要的信息之中找出關聯,分析案情,偵破案件。
“我記得那次跟師傅辦案,兩個月都不到,就走廢了一雙鞋。”
“試驗在哪個位置拋出和人頭同等的重物,頭顱的碎片可以覆蓋住發現殘渣的幾處主要方位。”
再以此來推斷犯罪嫌疑人是在哪一站上的車,縮小排查區域。
車站人流量巨大,監控又沒幾個,就連車票都不是實名製的,簡直是在大海裡撈針。
“而且那時候罪案挺多發的,這種火車拋頭案都不算是大案要案。”老張說著再次感歎,“還是現在好啊。”
那會連通訊也受到限製,大哥大這種是彆想了,頂天有個bb機,還不是中文顯示的。
小宋老老實實聽著,他不是那種聽到“我們以前沒有你們現在的條件”立刻條件反射要杠的那類人。
就刑偵上來說,確確實實就是以前沒有現在的條件。
師傅平時不愛講古,經他手破獲的大案都讓徒弟們先看案卷,寫心得,他看完心得再給徒弟們講細節。
這個教學方式,大概是從師公那裡學來的。
“像這樣的案子,還有很多。”張永強沒有煙抽,進小賣部買了袋無糖的糖,放在嘴裡乾嚼,“師傅太出名了。”
張永強猛嚼一下,糖渣在嘴裡碎開:“師傅和師母是晚婚晚育,有孩子的時候師傅都四張多了。”
雖然過去了三十年,回憶起來還像是在昨天:“有人把師傅的兒子拐走了。”
小宋愣住,他胸膛不斷起伏:“然後呢?”
警局收到一封信,那人是故意的,他抱走孩子是為了報複,看看神探能不能找回自己的孩子。
宋晨怔在原地:“是……是……遇害了嗎?”
張永強半天沒說話,他咽下哽在喉嚨口的糖:“信上的原話是,說不定哪一天神探嚴為民會抓到他自己的兒子。”
宋晨猛吸口氣:“操……”
孩子沒找回來。
“從此之後,師母的精神狀態就不好。”她有時候清醒,有時候就糊塗,糊塗起來就以為兒子還在讀幼兒園。
“那師公呢?”
張永強呼口氣,這簡直像個魔咒罩在師傅的頭上,他隔段時間就會問,新抓到的嫌疑犯裡有沒有跟他nda匹配的。
宋晨備受振蕩:“那人抓到沒有?”
“抓到了。”好消息是抓到了,壞消息是他咬死了不肯說嚴為民的兒子在哪。
他看著嚴為民說:“你抓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你兒子。”
“操!”宋晨又罵一句,所以那句家祭無忘告乃翁,是如果抓到了他的兒子,一定要告訴他。
不等他繼續說什麼,張永強的臉色變了:“怎麼了?”
張永強沒理會小徒弟,飛快撥了個電話,對麵剛剛接通他就疾聲問:“我問你,師傅的胃是不是不好了?”
一樣的話,一樣的語氣,可他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
電話那頭傳出個女聲,她輕輕嗯了一聲:“胃癌,你也彆太擔心,師傅這個年紀,癌細胞擴散的不會那麼快。”
張永強握著手機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