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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八仙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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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簾聲響,內堂走出個年輕男人。

青竹長衫,細邊眼鏡,手裡拎著隻雕花魚食盒,氣度賢雅。

他走到木櫃台後,擱下食盒,伸手摟起櫃台上的女孩,低頭看著女孩發頂:“該給她什麼藥?”

白漁悶聲嘰咕。

向楠伸長了耳朵也隻隱約聽見一句“不香”,什麼東西不香?

男人微微笑了一下。

像向楠這樣經受過無數這娛那娛花式美男轟炸的女大學生,在看到這個笑的時候忍不住在心裡重重抽口氣。

男人接過糖球,熟練的剝開糖衣,送到女孩嘴邊。

糖果鼓在女孩嘴中,她這才願意說話:“八仙果吧。”

男人重複一遍:“八仙果,止咳化痰,清熱解火。”

向楠還以為是年輕爸爸在教女兒學中藥的藥理知識。

看著男人把女兒托到肩頭,一隻手從櫃台底下抽出張紙,紙也是古裝劇裡包藥的那種,盛出藥材,打包係繩。

不等向楠看清楚,一隻紙藥包已經懸在她眼前。

“含服,泡茶,皆可。”

向楠抱著紙藥包,微紅著臉走出了玉京堂大門。

白漁嘴巴裡的糖球還鼓著,她嘰嘰咕咕:“她不香,不好吃的。”

向楠的身上沒有勾動她食欲的香味,太清淡了,餓了一百年,她想吃一口好吃的。

葉飛光打開了那隻雕花魚食盒,慢聲哄著白漁:“這樣結的果會很有營養的。”

白漁突然傷心,腦袋一歪,想哭一鼻子。

休眠醒來,原來枝繁果碩的金葉樹如今隻剩樹底還有一圈金葉子,千年道行也跟著縮水,隻能用最少的修為來維持最小的人形。

魚要大才氣派,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小了就不氣派了!

葉飛光像拍撫幼兒那樣哄她,伸手輕輕掀起她的額發。

白漁原身是魚,通體銀白,隻額間生了一片紅鱗,修行越深,紅鱗越紅。

她化為人身時,紅鱗也化作額間一殷紅痣,原來鮮如朱砂,此刻卻隻留下一痕黯紅……

“無事的,不過一點修為,我陪你再修就是。”

白漁還是委屈,她抽著鼻子說:“我本來還想,醒過來就能帶你升仙了!”

她把葉飛光從水裡撈出來就定下了主仆契約,打定主意若是這人得用,就留下當小郎。若是這人不得用,那就解開契約,還把他拋回水裡去。

釣、後、放、流。

葉飛光上手很快,掌櫃、掣藥、小郎、帳房他一人兼了,把玉京堂打理得有聲有色,金光葉子蓬蓬直長。

白漁對這個藥店小郎十分滿意,早就與他說定了,等她升仙,必會把葉飛光一起帶上天庭。

到了天庭,他還是她座下護法大將,誰知這回雷擊竟把她打回了幼魚形態。

葉飛光眸色微斂,神情莫測:“先不生氣,吃蝦好不好?”

一盤新鮮蝦子擺在白漁麵前。

活跳跳的新鮮小河蝦!也不知道是拿什麼佐料拌的,白漁饞得眼仁發亮,急不可耐伸手撚起一隻,先嗦蝦肉,再嚼蝦殼。

料汁裹滿蝦子全身,吃時蝦子仍在口中躍動,一如當年在江河中捕食的那般新鮮。

鮮、甜、酸、辣,雖是生醃,但又不是寧波府的口味。

要論吃蝦,白漁自覺是天下第一,這個味道她卻沒吃過。

不過睡了一百年,人又做出好吃東西!

葉飛光知道她在嘖嘖個什麼勁兒,笑說:“這是安南府的風味,這些年,我新學了許多菜式,以後全慢慢做給你吃。”

白漁吃著蝦子還在點評:“你從哪裡網來的?怎麼我以前沒吃過這種蝦?”她修成中妖之後,海裡也敢小小闖蕩一下,這蝦卻從來也沒吃過。

她當然不曾吃過,這是南海紫竹林蓮池中的靈蝦。

怎麼弄來的,暫時還不能告訴她。

於是葉飛光將話頭引出去:“好不好吃,明天想吃什麼?”

“蝦!”白漁永遠愛吃蝦螺貝,“要吃沒吃過的。”

“好。”葉飛光答允之後,想教教她現在的規則,“如今天人界天界的規矩不同,修行不比原來。”

取出本他親自編寫的《新修行手冊》,翻開第一頁《十方萬靈修行近況》,剛想趁白漁吃飽給她講兩條。

低頭一瞧,白漁已經在他懷中睡著了。

才剛醒來,神魂不穩,他經不住伸手去碰她額間紅痣,指尖還沒碰觸,白漁在睡中已然支持不住人形,變成一尾小魚。

葉飛光幾乎在她化出魚形的同時,托出半邊硨磲。

硨磲被他打磨的色如白玉,殼中盛滿南極靈泉。

白漁躺在硨磲中,羽狀尾鰭越擺越慢,她呼呼大睡。

……

向楠捧著藥包還在震驚在這麼個顏值能變現的年代,父女倆這樣的顏值竟然沒進娛樂圈?

號稱不放過任何一個美貌素人的那個誰和那個誰,竟然沒把挖掘他們嗎?

那個爸爸神態,哥哥長相的老板趕緊去演所有仙俠劇的男主,女兒去演所有女主的幼年期,沒道理不火。

一定是資本家的醜孩子太多了,資本不行。

走出巷口,河麵餘霞似錦,向楠這才驚覺已經落日時分。

手機“叮叮叮”跳出兩個彈窗,一條微信一個未接來電。

“楠楠,媽媽到了,你快點回來,飯菜都送過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吃飯。”

明明她出來的時候兩點不到,怎麼一會的功夫太陽就下山了?

向楠一邊小跑回去,一邊給媽媽發消息,“剛剛信號不好,我沒看到。”

“沒事,你快回來吧。”媽媽很快回了消息,但向楠從這幾個字裡看出了隱藏的火藥味。

媽媽支持外婆,不知道舅舅們是不是已經跟媽媽吵了一架。外婆是主帥,媽媽是大將,她這個小兵去不去都影響不了戰局。

但她得給外婆媽媽打氣。

向楠回到小院就見媽媽的登機箱還擱在門口,堂屋裡聊得熱火朝天。

“媽,你九十了,又不是六十,一個人住在這邊有個頭痛腦熱看病都不方便,接你去城裡養老有什麼不好?”還是小舅媽的聲音。

小舅媽說完是二舅媽,二舅媽依舊敲邊鼓:“就是的,大哥在國外,小妹在省外,大家都不放心你,媽就跟我們進城吧,我那邊房子都裝修好了。”

“媽哪能去住車庫?就住我們家!我們樓裡有電梯。”

話都說了幾個來回了,還沒談到關鍵點。

合同怎麼簽?錢怎麼分?人怎麼安排。

沈家珍剛要張口,老三向誌明就說:“二哥家裡人多住不開,我家寬敞,媽就住我們家,彆的麼……大家平分。”說著擺出心甘情願吃點虧的孝順樣子。

沈家珍和丈夫互看一眼,這是他們倆意料之外的驚喜,他們想過最公平是兩家分錢也分人,沒想到老三又肯分錢,還不用分人。

沈家珍不笑,她跟老三夫妻倆打了快四十交道,知道老三這人嘴巴叫得響,不論是孝心還是愛心都隻有三分鐘熱度。

這事得徐小嬌應下來,才算是真的。

“老三,給媽養老是大事情,你自己說了不算,還得小嬌點頭。”

“二嫂,我肯定照顧好媽,不能讓媽去住車庫。”徐小嬌站出來打包票的,還不忘記踩一腳車庫。

徐小嬌笑容雖然勉強,但話說出來了。

沈家珍想到兩個要接送上下學的孫子,一下子鬆了口氣。

誰知一直沒開口的丈夫這時候開口拖後腿:“那怎麼行,老三,不能讓你一家辛苦,還是讓媽各家半年。”

沈家珍那口氣梗在胸口,自從前幾年兒媳婦生了二胎,廣場舞她都沒時間跳。要是再照顧婆婆,她最後一點休息時間都沒了。

明明是皆大歡喜的事,他自己不出力,這時候出來獻孝心!

像是突然發現向楠站在屋門口,沈家珍笑眯眯招呼向楠:“楠楠快進來,你乾什麼去啦,等你等的菜都冷掉了!”

剛才的提議就此被打斷,沈家珍借機瞪丈夫一眼。

向楠“嘿嘿”笑著,挪進屋裡。

一片熱鬨聲中,外婆開口:“我不搬。”

兄友弟恭戛然而止。

“政策我研究過了,不賣,不搬。”

橋頭排骨煲還在砂鍋裡冒著絲絲熱氣,瓦罐燜雞結了層黃澄澄的油花,蠶娘菊花魚上的勾汁兒微微凝固。

“我不用你們幾家養老,我就在這兒。”向阿婆一邊說一邊用目光摩挲過房梁和小院天井,“等我走之後,各家平分。”

“誌英,你把東西拿出來。”

小女兒向誌英從公文包裡拿出幾個文件夾,一份一份分到各家手裡。

白紙黑字清晰明了,向阿婆走後,小院和存款均分給四個子女。

向誌英對二哥三哥說:“大哥那邊我發郵件了,他簽字蓋章之後會寄回來,我也已經簽名了,你們看看吧。”

二對二。

向楠坐在圓桌邊大氣都不敢喘,外婆卻好像事情已經落定似的,給她挾了一筷子菊花魚:“你吃你的。”

二舅媽開口:“媽,我們兩家商量一下可以吧?”

向楠看見二舅媽小舅媽互看一眼,從短暫聯手結成牢不可破的聯盟。

“可以。”向阿婆吃起麵前那盤豬頭膏。

堂屋裡落針可聞,院外時不時的傳來幾聲壓抑不住的高聲,向楠在這種氛圍裡吃了魚,又吃了排骨,最後還一個人喝了兩碗瓦罐雞湯。

雞湯裡放了冬筍火腿,鮮得不得了。

二舅小舅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等私菜館來收回盤子,他們幾個把向誌英也叫了出去。

向楠陪外婆回房間看電視。

鎮上許多人家還保留著以前的老習慣和老裝修,屋裡是七拚八湊的家具和瓦數不夠的單隻電燈泡。

但外婆不一樣,外婆房間早就換了成套的新家具,木料不一定名貴,但樣子都是好看的,還有梳妝台和電視櫃。

後來屋裡又裝上了牆暖,臨河枕水也暖暖和和的,外婆真的把她自己照顧得很好。

床上鋪著電熱毯,向楠換上居家服擠上外婆的床,往大枕頭上一靠:“阿婆,你以前是綢緞莊的大小姐嗎?”

外婆眼睛盯著電視機,半天才回頭看她:“誰說的?”

向楠老實交待:“小舅說的。”

外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她把懷裡的大橘白往向楠腳上一放:“彆聽他胡說!”話沒說完就咳嗽起來。

向楠趕緊從家居服口袋裡掏出那隻小藥包。

藥包上貼著張毛筆寫的藥箋,“八仙果”。

向楠揭開藥箋,打開紙藥包,八仙果又黑又有點黏乎乎,看上去像用中藥做成的生巧克力,這東西真的能止咳?

向阿婆倒認得:“你哪買的八仙果?”拈起切成一小角含在嘴裡。

藥剛入口,她的臉上就露出無比懷念的神情。

“我不是綢緞莊的大小姐,我是綢緞莊的小大姐。”向阿婆突然說起了,她從沒跟兒女孫輩說過的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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