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梁洌總算找回呼吸,他攥緊雙拳,視線警惕地在房間裡巡視。
窗外麵的鳴笛聲已經安靜下來,微弱的光線透進屋,映出了房間大概的輪廓,若隱若現反而看起來到處都像是怪物。
這一瞬間他的大腦運轉到了最快的速度,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沒有一種有可能。
他不清楚他遇到的到底是什麼,又為什麼會對他這樣,也不確定怪物是不是真的消失了,還是躲在黑暗中窺視著他。
大腦之外的直覺告訴他,這幾天他遇到的詭異事件,都和這個怪物有關係。
可是為什麼?那怪物又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昏暗的視覺本身就像一隻無比可怕的怪物,一直吞噬著他的理智。
梁洌不清楚他是想分散恐懼,還是因為恐懼,意識仿佛被撕成了兩半,一半陷在無數個沒有答案的“為什麼”裡,一半驅使他微微向床頭轉眼。
離他最近的燈開關就在那裡,他至少把燈打開,看一看到底是什麼變態玩意!
就在他決定的瞬間,已經悄悄撐住一隻手,迸發地往開關躍過去,然而過度緊繃的神經,還有身體殘留的感官反應,他跳到一半突然腿軟,不受控製地跌下去,眼看要栽到床下,卻被一條東西扶住。
那仿佛什麼時候發生的熟悉觸感又貼在他皮膚上,粗糙滑膩,無比清晰,整片皮膚頃刻如同過敏一樣起滿了雞皮疙瘩。
他驚恐地彈回床上,退得背緊靠住了床頭,瞪著雙眼去找剛剛扶他的玩意,可是漆黑一片,他看什麼都像,甚至感覺房間有無數那樣的存在,就在他麵前瘋了一般擺動。
難以形容的驚悚感又壓下了他的理智,他聲音近乎哭腔地喊:“求……彆碰我!”
霎時,房間裡毫無動靜,墳場一樣的死寂,隻有梁洌的呼吸計數著時間的過去。可是梁洌分不清時間到底過了多久,仿佛很漫長,又仿佛更加漫長,不過再也沒有那樣的觸感落到他身上。
但這並不表示沒有彆的。
露在外的皮膚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一層冰冷粘濕,他終於發現從床尾伸過來的無數如同菌的黑氣,攀著他的腳腕、手臂纏上來,已經裹住了他大半的身體。
這一點沒有比剛才的觸感好到哪裡去,黑氣比夜晚更黑,讓他能在黑暗裡也能看出一點影子,車庫裡平頭男就是被跟這樣的黑氣勒住消失的。
果然他的直覺沒錯,現在在他房間裡的存在,和之前的怪事有關,甚至可能都是祂造成的。
這個“確定”沒讓梁洌多一絲底氣,反而呼吸不受控製地變得粗重起來,他也不知哪裡來的好奇,試探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下身上的黑氣。
手指並沒有穿過黑氣觸到他的皮膚,而是像陷進了一個碰不到底的洞。
——這是什麼?
梁洌連想象都想不出,未知的恐懼讓他渾身陣陣惡寒,身體瞬間僵直,帶著幾近崩潰的啞聲喊出來。
“要勒死我就快點動手!”
黑氣卻在他的聲音落下時,從他身上拔開,一絲絲地抽走,仿佛有什麼不舍,直到全部都完全脫離了他。
恐懼到了極點就已經顧不上恐懼了,梁洌再次撐起來去開燈,但這次他沒打算一下跳過去,而是貼著床頭挪到邊上,警惕小心地探出手去摸到了燈的開關。
他以為會被阻止,或者像恐怖片裡那樣燈打不開。
可啪的一下燈就亮了,整個房間倏然清晰起來,和他睡覺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異常。
除了他。
梁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滿身的痕跡和液體,一切都昭示著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夢,不是幻覺。
他不受控製回想纏繞在身上的觸感,因為剛才移動的動作,有一些殘餘順著股骨外的皮膚滑下來,頓時仿佛又有什麼觸感從那些痕跡上抹過。
——!
梁洌又猛然繃直了身體,連忙低頭看去,什麼也沒看到,那幾條流動的痕跡也沒有變化。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感官也變得混亂,雖然燈亮起來,房間裡沒有怪物,可他不確定怪物到底還在不在,會不會再出現。
床上也沒有什麼武器,他隻抓到了枕頭,就這麼用力捏著注視房間的每一處。
過了很久都什麼也沒有再發生,他覺得那怪物應該是離開了,終於小心地移下床,衝進了衛生間。
狹小的空間有種莫名的安全感,梁洌鎖好門終於鬆了口氣,靠在門後喘了好一會兒,轉過去站到了鏡子前。
鏡子裡清楚地映出了他身上的痕跡,一條一條的勒痕,其中還混雜著他說不清是什麼造成的痕跡,比起和褚玄毅分手那次,弄得更加過分。
觸手摩擦他身體的觸感還殘留在他的感官神經上,他用力抓在洗漱台上,把牙咬出了吱吱的響聲。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要對他做這種事?
梁洌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這比直接殺了他更加可怕,他立即衝到花灑下麵,不等水熱起來就將自己衝到下麵,企圖洗掉身體上殘留下來的觸感。
可是那些痕跡洗不掉,每一處都提醒著他那不知是什麼的玩意,對他做了什麼。
“我卄!”
他壓抑著嗓音狠狠罵了一聲,又一拳捶在牆上,可還是消不掉他腦子裡不斷反複被那些觸手肆意動作的感覺,他把頭抵住牆緩緩滑下去蹲在地上,還沒有流乾淨的殘餘這下再次滴出來。
他崩潰地一頭撞在牆上,再次罵道:“媽的變態!去死!給我去死!”
……梁洌……
梁洌猛然脊背發涼,感覺背後有什麼靠近,似乎還在喊著他的名字。
他慌忙回頭,整個衛生間裡潔白明亮,什麼也沒有,但他懷疑那個怪物還在這裡,隱藏起來窺視著他。
“啊——”
梁洌終於忍無可忍失控地喊了一聲,他真的要瘋了,緊咬著牙想把殘留的弄乾淨,可一碰到他又回想起來那觸手曾在裡麵,他不自覺崩緊身體,反而更加難清理。
“放鬆——”
冷不防一個清晰的聲音響在他耳邊,他驚恐地一抖,下一秒意識到好像是褚玄毅的聲音。
褚玄毅來了?
瞬間他心裡冒出了另一種恐慌,他不希望被褚玄毅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不希望褚玄毅知道他被一個怪物做了什麼。
但很快意識到褚玄毅不可能在這裡,是他過度緊張產生了幻聽?
梁洌已經想不明白了,下意識把臉捂進手掌裡,顫著聲說:“彆靠近我!求你了——”
隨即他真的感覺身後有什麼離開,但他已經不想再去確認,全程閉著眼睛,強迫自己什麼也不要想,弄乾淨後目不斜視地出了浴室。
走出浴室的瞬間,他又有了強烈的被窺視感,後悔沒把睡衣拿進浴室,可想到什麼都做過了,看不看沒有區彆!
確實是這樣,不過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得嚴嚴實實,才發現他之前穿的睡衣整整齊齊疊在床頭,盯著看了片刻,兩根手指拎起來扔進了垃圾桶,再一腳把垃圾桶踹出去。
外麵天已經開始亮了,他乾脆帶著車鑰匙出門。
樓道裡的空氣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但走出門的瞬間,梁洌仿佛虎口逃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在電梯裡如同鏡子的金屬壁上,看到自己與平常沒什麼區彆,才仿佛真正地清醒過來。
這會兒警車和救護車都走了,但梁洌想起來,沒直接去車庫,而是按了一樓。
現場還留有人,看到一個民警正好認識,他過去問:“出什麼事了?”
“梁隊?你家住這兒?”
民警驚訝地打量著他問:“你沒事吧?”
梁洌有一瞬間覺得對方看出了什麼,下意識摸了下脖子,那個怪物大概是怕把他勒死,脖子上沒留下什麼痕跡,但有褚玄毅前一天留下的,他已經把衣領扣到最高擋住了,應該看不到才對。
民警說的完全是另一回事,“你們小區今晚起碼有一半的人都突然……突然精神失常,剩下的一半不是呆滯就是過分亢奮……最詭異的、是他們全部都同時不斷重複一句話。”
“什麼話?”
梁洌問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可聽到回答他也驀然呆滯了。
“為什麼不愛我了。”
民警沒注意到梁洌的神情變化,還繼續說:“不明白為什麼是這一句?我從來都不信邪,但這事真的太邪門了!梁隊,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梁隊?梁隊——”
梁洌的意識終於被叫回來,又是這一句,為什麼是這一句?
如果這幾天所有事都和剛才的怪物有關,那怪物空間想做什麼?這句話是不是有什麼含義?
——為什麼不愛我了。
梁洌想到那個不知什麼模樣的怪物,肯定不可能知道什麼是“愛”,就算知道大概也和他們所想的不一樣。
所以“為什麼不愛我了”是不是代表了彆的意思?或者就像電影裡演的,那個存在是某種“鬼”一樣的存在,曾經被愛人背叛過,這句話是祂的怨念?
不可能。
不可能。
梁洌還是不能接受世上有鬼,下意識否定了冒起來的猜測,可如果不是這樣,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又想做什麼?
民警已經把他觀察得像是他也精神不正常了,連忙澄清,“我沒事,你說的我也沒聽見。”
“你真的沒事?剛回來?”
民警突然找到了梁洌沒受影響的理由,有些不知怎麼解釋地說:“我們最先過來的那批人都受了影響,也跟著精神不正常了。”
梁洌隻是聽說想象不出來全小區的人都精神異常是什麼場麵,但想到之前的同事和護士,又大概能猜出受影響的人是什麼樣。
如果真的是因為那個怪物,祂是擁有什麼人類所不知道的力量?
雖然他覺得能控製彆人的大腦讓人精神失常,重複同樣的話,這種能力不可能存在,但知道了那個怪物的存在,好像突然也沒那麼不可能,甚至能輕易地接受。
先不論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發生的,他們小區住了好幾百人,整個小區都同時出事的話,和之前的自殺案相比影響其實更大,那個神秘應該會來處理。
他問民警剛剛有沒有出現什麼不公開的部門,民警不解地反問:“什麼不公開的部門?梁洌……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我就說這事很邪,你——”
“不知道,我就是隨便問問。有事,先走了。”
梁洌連忙打住,強行和民警告彆,開車去了隊裡。
他今天來得太早,夜班的同事還沒下班,看到他好奇地問:“梁隊,你怎麼這麼早?”
“被吵醒了睡不著。”
同事立即好奇地湊過去,“你們小區出什麼事了?聽說全小區的人都進了醫院?”
畢竟在他們轄區,同事知道也不奇怪,梁洌回答不出怎麼回事,另一個同事接道:“是不是什麼傳染病?小區要被隔離了?梁隊,你沒事吧?”
梁洌還沒回話,前麵的同事又把話接過去,“我聽有附近的人說,那些被送醫院的人跟電影裡的喪屍一樣,不會是什麼末日危機吧?”
越說越離譜,梁洌終於開口,“哪來什麼喪屍,多半是什麼大範圍中毒,查清楚了會通報的。”
然而,幾天過去這件事沒有任何通報,也沒查出什麼結果,派出所那邊說交給彆的部門,但不清楚到底是哪個部門。
果然和之前的自殺案一樣,梁洌想問問申屠零知道什麼,結果申屠零的號碼一直在忙,他懷疑是他的號碼被拉黑了。
小區裡的人倒是沒出什麼事,送到醫院打了鎮定,休息一天就出院了。隻是出院後有一半的人都搬走了,剩下的一半也惶惶不安,每天都有人在小區裡燒紙。
梁洌這幾天惦記的是另一件事,他在技術部要了一套專業的監控,紅外,熱成像,速度,星光,他能找到的全都給家裡裝上了。
他並不希望那個怪物再出現,但萬一出現,他一定要弄清究竟是什麼。
可是幾天下來,褚玄毅牌的預製菜吃完了,也轉完了褚玄毅給他的100萬,除此之外什麼也沒發生。
又一天下班回家,梁洌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監控,確定他不在的時間家裡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果然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接連幾天都沒事,梁洌不自覺放鬆了警惕,睡覺時都沒了前幾天的緊張感,沾到床很快就睡著了。
可是在他睡著後,幾天沒有出現的觸感再次爬上了他的腳腕,他瞬間感覺到了,隻是意識如同還在做夢睜不開眼,由著皮膚上的觸感沿他的腿往上攀爬,好像有無數細密的舌頭同時舔舐著他全身,他又聽到了那絕對不可能是人類發出的聲音。
“……想你……梁洌……好想你……我的……想和你一起……梁洌……”
梁洌從來沒有聽誰叫他的名字,會這麼毛骨悚然,他強忍在不斷研磨著他身體的觸感裡,主動抓到了一條,滑膩粗糙的觸感襲在他掌心,頓時整條手臂的寒毛全倒豎起來,但他沒有鬆手,緊緊地掐住。
他另一隻手摸到藏在枕頭下的遙控開關,就在燈亮起來的一瞬間,他終於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