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病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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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澤歲掙紮了一下。

他想報競賽,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競賽生可以理直氣壯不去上課。

課堂上人太多了,靠得太近了。他害怕上課、害怕上學。

為了不去教室,他豁出去般,輕輕戳了戳蘇父,一觸即收。

蘇父回過神來,隨即安撫性地朝他點點頭,對電話那頭繼續道:“這我們自有考量,你不用管。”

他的聲音有著獨屬於長者的沉穩,能莫名給人一種可靠感和信賴感。

如果不是在這種離譜到沒邊的事上的話。

競賽組組長脾氣很有個性:“蘇先生,如果您隻是來通知我的,我沒辦法;但您要是來問我的建議的,說句真心話,我強烈反對。我帶了這麼多屆競賽生,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嗯,我知道了。”

茲事體大,蘇父又和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下確認後,剛準備開口,電話那邊卻先傳來有些遠去的聲音——

“我能讓他進來?他家那寶貝兒子是出了名的紈絝,打架翹課,欺負同學,目無尊長……叫多少次家長都沒用!我隻想教書,不想當熊孩子保姆。”

“他家得罪不起。先把人放進來,再讓他自生自滅,不就行了嗎?”薑主任的聲音有點遠,但勉強能聽清。

“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我們學校預賽名額就那麼些,到時候他找關係要名額,你能不給?上考場考個鴨蛋,我不丟人?最煩這些富二代,自以為有點破權力就了不起,嗬。”

兩人似乎以為蘇父應下後就掛了電話,口無遮攔,吐露內心真實想法。

蘇父瞥了眼蘇澤歲的臉色。

蘇澤歲、蘇澤歲他捂住了臉。

……這不是他,彆看他。

看到小兒子這副委屈模樣,蘇父一陣心疼,拿起手機:“背後議論學生、帶主觀情緒詆毀學生,這就是你學校老師的師德?什麼叫作‘有點權力就了不起’?當初你們校長求我給學校實驗樓撥款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當初學校擴建的時候我們家捐了多少錢?沒有捐款你上哪輔導競賽?現在跟我說最煩富二代?他媽的。”

電話那頭的抱怨聲瞬間消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

最後,還是薑主任按著組長的頭,兩人齊刷刷給蘇澤歲道歉了。

但組長的語氣聽上去似乎依舊不服氣:“蘇先生,我們預賽選拔公開透明。我不認為蘇澤歲能在短短一年時間內達到競賽水平,也絕不會給他開後門。”

蘇父皺了皺眉:“開後門?這種詞你也敢掛在嘴邊到處亂說?”

薑還是老的辣。

他一句話把組長堵得半天憋不出下文。

薑主任急忙打圓場,欲言又止道:“蘇先生,我們也是為了孩子好。預賽當天有媒體采訪,到時候,你看……”

組長打直球:“我們師資力量有限,廟小裝不下大佛。”

就差把“拒絕”兩字拿喇叭喊了,薑主任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蘇澤歲卻聽得很認真,聞言,他又戳了戳還欲開口的爸爸,繃著小臉道:“自學。”

“你要自學?”蘇父詫異地轉頭。

蘇澤歲點了點頭。

他上輩子就是跟著網課自學的。

“好!好極了!”組長突兀地鼓掌,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這是最好的選擇。我們準高二組暑假已經在學波動光學和相對論了,零基礎肯定跟不上。你自學打打基礎,說不定明年能趕上高一學生的水平。”

他覺得蘇澤歲肯定是在負氣耍小脾氣,妄圖用“自學”來威脅大人、表達自己的不滿。

但他又不是蘇澤歲父母,才不慣著他。

他覺得自己肯定戳中對方的痛處了,因為電話那頭好一會沒說話。但他不僅不後怕,反而覺得很爽。他最討厭智商低下還趾高氣昂的紈絝子弟了。

蘇澤歲正在組織語言。

好久好久沒有說過這麼長的話了,他要在嘴裡好好把主謂賓捋一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蘇父都打算替小兒子好好出個頭的時候,客廳裡響起少年清亮的嗓音,聲色輕軟,但字字鏗鏘——

“我不等明年。我要去今年九月的cho。”

長痛不如短痛。當怪物可,上學達咩。

“什麼?!”客廳的視線齊刷刷向他投去,就連一貫自持的競賽組組長都忍不住發出了詫異的呼聲。

但幾秒後,電話裡又傳來他的嗤笑聲,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不屑道:“好。8月20號有場校考,競賽生都會參加,如果你自信能一個多月就超過準備多年的高三競賽生,就來試試。我這裡有點急事,先掛了。”

電話被冷漠地掛斷。

蘇家全家中都沉浸在蘇澤歲的話帶來的震撼中。

隻有蘇澤歲,見社交終於結束,輕輕呼了口氣,然後乖巧地去搬桌上摞成山的教輔,打算把它們抱到自己房裡的書架上。

蘇銘宇站起身,幫他搬起比磚厚的書:“有不懂的來問哥哥,哥哥以前也學的這個。”

蘇父蘇母也反應了過來。

蘇母:“媽媽相信你。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

蘇父重新拿起電話:“我給你約市金牌教練錄課,到時候你看網課自學。”

蘇澤歲動作愣在了空中。

他的人生字典早已將“社交”二字除名,這就意味著他的情緒感知力非常、非常遲鈍。

所以直到現在,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被人愛著的感覺。讓人心裡暖洋洋的,鼻頭酸酸的。

但是家人的愛是真的,事業繁忙也是真的。

短暫陪他度過一個愉快的生日周,又帶他去醫院做了體檢,確認他精神狀態正在改善後,蘇父蘇母又要各地飛了。

蘇銘宇自大學本科畢業就接手了家族企業,也同樣忙得腳不落地。

偌大的房子裡又隻剩下了蘇澤歲一個人。

幸運的是,由於蘇父蘇母都不喜吵鬨,這個房子裡沒有長期的固定傭人,隻有鐘點工,定時來家裡打掃衛生、做午晚餐。

蘇澤歲在鐘點工來的時候縮在臥室裡,等人走了,才出來開心地吃飯。

除了很想念爸爸媽媽和哥哥,他還有更苦惱的事情——

看不懂競賽題了。

什麼麥克斯韋方程組、亥姆霍茲分解、薛定諤方程、泊鬆方程……聽名字,很熟悉;一看公式,非常陌生。

為了一個多月後的市一中校考,除了吃飯睡覺,他都在惡補知識點。

但是,競賽它自帶防自學係統,而爸爸讓教練加班加點錄的教學視頻又還沒做好,所以蘇澤歲常一道難題解析看幾個小時,然後看著看著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又回到了惡劣的夢境裡,被奇奇怪怪的人追殺。可是這回,他莫名有了不慌不忙的底氣,連跑都不帶跑的。

果然,在壞人靠近他的時候,突然天降光明使者,用耀眼的正義聖光擊退了他們。

消滅邪惡後,光明使者轉身看向他,露出那張在seedsters俱樂部中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帥臉,嗓音溫柔:“上帝保佑你。”

夢境到此為止。

蘇澤歲從夢中醒來,看著被自己口水打濕的競賽書,覺得這個噩夢有點意猶未儘。

他拿起墜著卡通白兔的筆,在書本乾淨的地方,寫下了上次看到的、男人的名字,然後鼓著臉頰,自顧自欣賞起來。

……他當時應該找對方要個聯係方式的。

茫茫a市,他們被淹沒在人海裡,應該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

他遺憾地癟了癟嘴。

夢醒之後,就又要回到現實的題海中——

他攢了幾道實在看不懂答案解析的超綱題,打算一齊去問哥哥。

這天,正好哥哥和媽媽都要回家。

蘇澤歲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教材放在茶幾上,不斷寫寫畫畫,等著餐廳的兩人討論完,就去問哥哥題目。

……

“你什麼也彆跟我說,”蘇母壓低了聲音,“我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回來的。”

蘇銘宇冷靜道:“婚約尚在,未見一麵就貿然拒絕,傳出去對蘇澤歲的名聲也不好。”

“我親自去見他,還不夠誠意?還要怎樣?”

蘇銘宇:“到時候再說我們溺愛孩子,說歲歲恃寵而驕,就不算敗壞名聲了?”

蘇母有些生氣,聲音不受控製地抬了些許:“名聲重要還是歲歲命重要?我又打聽了一番,所有人都說顧家那孩子可怕、暴力、怪物,家裡遍布黑洞洞的攝像頭。他不僅控製顧家分支,還要操控他的父母!簡直冷血無恥,占有欲到了變態的地步。”

蘇銘宇麵無表情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私底下是什麼樣的人,你了解嗎?”蘇母道,“我告訴你,他曾冷笑著說要把未來妻子當金絲雀養,關在房裡到死都不讓出來。因為這樣就能讓對方徹底與社會脫節、變成隻能依附於他過活的廢物!這是他親口所說。你還要讓你本就精神受損的弟弟往火坑裡跳嗎?”

蘇銘宇默然。

他的餘光掃過不遠處的蘇澤歲。

少年似乎做題做到走神,正在撥弄筆墜上的小白兔掛件,看起來天真又呆萌,好像隨便點恐嚇都能讓他嚇到躲起來,瑟瑟發抖,再也不敢出來。

他本想用這場相親來挫一挫蘇澤歲的銳氣,至少讓小孩見識一下外人的冷漠無情,治治他“天上地下勞資最大”的脾性。

但現在,他第一次猶豫了。

以他弟弟精神受損後的性子,或許真的很不適合去。

……

其實蘇澤歲一直在偷聽。從哥哥提到“婚約”開始。

他本來還很害怕,因為婚約意味著要見陌生人。直到聽到媽媽的話——

金絲雀、到死不出門、與社會脫節……不用社交,一輩子隻用跟未婚夫一個人打交道。

蘇澤歲有點心動了。

但他坐等右等,卻等不到哥哥的下文。

他有點著急,就拿著幾道早準備好的、不會做的題目,“啪嗒啪嗒”跑到兩人麵前,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嗯?怎麼了?”幾天下來,蘇銘宇已經下意識在跟弟弟說話時放柔聲音了。

蘇澤歲雙手舉了舉競賽書示意:“有事。”

蘇母溫柔地笑笑,欲往玄關走去:“那歲歲跟哥哥先聊著,媽媽有事出趟門。”

事態發展失控,蘇澤歲急忙放下競賽書,開口喊了聲:“媽媽。”

蘇母立刻停下了腳步,蘇澤歲平時也會喊她,但很少有喊得這麼大聲,這麼乾脆的。

“婚、約。”

蘇澤歲怕媽媽等不到他說話就走了,小手指了指自己,想到什麼說什麼道:“要去。”

他話少得不成句但字字驚人,蘇母和蘇銘宇都愣在了原地。

“偷聽哥哥和媽媽說話了?”蘇銘宇看著麵前單純得像白紙的弟弟,皺眉道:“還是讓媽媽去處理這件事吧。我又細想了一下,顧熠闌他確實不適合你見。你……”

聽到前半段,蘇澤歲還有點生氣地鼓了鼓白皙的臉頰。

直到聽到了那個名字,他身形一頓,仿佛被釘錘敲了下小腦袋瓜子,心跳如鼓噪,腦中冒出了一個他想都不敢想的猜測。

他手心出汗,有點使不上勁兒,乾脆把書和筆都塞到哥哥手裡。

“哥哥,”蘇澤歲眼眸亮晶晶的,“叫什麼?”

眼見哥哥一臉懵圈,手中的筆頓了下就要在書的空白處寫下“蘇銘宇”三個字,蘇澤歲心急地拉了下哥哥:“他、叫什麼?”

蘇銘宇對此不解,但也按照蘇澤歲要求寫下了“顧熠闌”的名字,甚至還給他讀了遍:“gu yi lán,他叫這個。怎麼了?”

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蘇澤歲不假思索又道:“去。”

怕哥哥和媽媽沒聽到,他又用乖軟的嗓音重複:“歲歲要去。”

蘇母好半天才從瞠目結舌的狀態中緩過來:“歲歲認錯人了吧?顧熠闌是哥哥的大學同學,他不是什麼好人,我們不見啊,乖。”

蘇澤歲眼眸更亮了,看向哥哥:“同學?”

蘇銘宇硬著頭皮道:“當年我們專業a大就開了一個班,他算是我的同班同學。”

蘇澤歲看著哥哥手上的競賽書。

哥哥跟他一個專業,顧熠闌跟哥哥一個專業,那麼……!

蘇銘宇本就與顧熠闌訂好了這周末見麵,不好違約;蘇母又向來寵小兒子,在商界雷厲風行的她,一到蘇澤歲這裡,就原則全無。

被隻會“要去要去”的小複讀機一纏,沒過多久,兩人就舉雙手投降,無可奈何地妥協了。

蘇銘宇無奈地搖了搖頭:“行,不撞南牆不回頭。那你就周末親自去見見他。”

“一開始不是說有事?說吧,找哥哥什麼事?”

他翻了翻弟弟塞到他手裡的競賽書,紙張皺皺的,忽略掉空白處塗鴉的各種卡通畫,也能看出小孩真的有在好好學習。

蘇銘宇發現書中有幾頁折了角,許是弟弟有看不懂題目的想問他。

他翻到折角頁,正要細看題目,好好給弟弟答疑解惑,書突然被人抽走了。

“沒事了。”蘇澤歲拿書的時候,沒忘了趁哥哥發愣把自己的筆也抽回來。

他繃著小臉,拿著筆抱著書,“啪嗒啪嗒”又跑回了自己的臥室裡,輕輕關上了門。

看著那緊閉的房門,和自己倏然空了的雙手,蘇銘宇:“?”

蘇銘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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