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歲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幾天做的噩夢。
危機四伏的惡劣夢境裡,求生不得,求死無法,那個不顧安危救他的人,倏地有了同一張臉。和麵前的人一樣的臉。
周圍的人群忌憚打人的男人,紛紛往後退了好幾步。
以他們為中心,四周瞬間空曠了下來。沒了陌生人的靠近,蘇澤歲一直僵硬的脊背終於放鬆了下來。
就在他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roo咬牙切齒地打斷了他:“大庭廣眾,毆打他人。等著收律師函吧,我會請最好的律師團,要告到你身敗名裂!”
男人沒有反應,看起來很不在乎。
但正是這樣的一副冷漠的反應,更讓人越想越氣。roo勉強撐起身,突然發難,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看起來就像是要跟他同歸於儘一般。
就算隔得很遠,蘇澤歲也能聽到人群中傳來陣陣抽氣聲,以及急速退後的腳步聲,像是在畏懼著什麼。
果然,下一秒,男人皺眉輕“嘖”了聲,當著所有人的麵,摩挲了下指腹,然後手腕側轉,驟然收緊!他骨節分明的手上青筋明顯,顯然用力不小。
刹那間,兩人的主導權顛倒!
男人毫不留情地抓住roo的小臂,用力一擰。
骨骼“哢哢”錯位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roo痛到失聲的慘叫聲。
男人鬆開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扭曲的roo,語氣比先前還涼了幾分:“俱樂部的監控壞了,安保口供一致,再經周圍群眾取證,是你……”
蘇澤歲感覺對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一瞬,又迅速移開。
但他滿腦子都是對方低沉悅耳的聲音,感覺耳朵都要懷孕了,沒有意識到個中說辭的用意。
“是你挑釁我在先。”男人轉了轉手腕,繼續道,“我的一切行為屬於正當防衛。”
老油條roo自然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滿嘴噴糞道:“你!!他媽不得好死!”
男人被罵了也不惱怒,反而麵無表情道:“上帝全知慈愛。d bless you”
他在“全知”上咬了重音,更把roo氣得七竅生煙,但還沒來得及繼續口吐芬芳,就迅速被安保人員給拖走了。
在roo混亂的掙紮聲中,蘇澤歲聽到不遠處有個女孩子小聲驚叫了下,口中說著“好帥好帥”。
但她身邊的朋友聞言卻抓著她的肩膀搖晃,給她科普這個男人有多可怕暴戾無惡不作、不要被臉騙了啊喂!
看著女孩瞬間呆愣了的表情,蘇澤歲默然無言。
男人掃視了周圍一圈,然後看熱鬨的群眾立馬作鳥獸散,逃一般地跑了。
經此一事,也沒人還敢往“事發現場”湊,整個前台隊伍裡瞬間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想著女孩朋友的話,蘇澤歲沉思良久,然後才轉向男人,很不熟練地小聲誇道:“你很帥。”
說完,他又覺得這話聽上去很敷衍,急忙搜刮了一下貧瘠的詞庫,補充道:“你、力氣也很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麵前的人動作似乎頓了一下。
這時,蘇澤歲這才反應過來,他全程低著頭,似乎沒怎麼仔細盯著對方的臉看。
為了證實自己蒼白誇讚的可信度,他急忙抬起帽簷看向了對方,然後在對上對方漆黑視線的一瞬間,又立刻低下了頭。
男人眉眼深邃,眼眸是幽深的墨黑色,就算在燈光明亮的俱樂部大廳內,也不見一絲光亮,像深是不見底的黑洞,能將人吞噬其中,又陰又沉。
“嗯。”男人很快便恢複自然,淡然應話後,掏出口袋中的s卡,準備去到前台。好像剛才的衝突根本隻是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刺眼的殷紅色一閃而過。
蘇澤歲愣了下,急忙拉了下他的衣角,白皙的小手指了指他的手臂:“血。”
順著他的力度,男人停下了腳步,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
因為方才的用力,小臂上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透過繃帶,染在了雪白的長袖上,格外刺目。
蘇澤歲急忙取下雙肩包,手忙腳亂地在裡麵翻找起來,翻了半天,也隻找到幾個創口貼或許勉強有用。
看著少年遞過來的、印著卡通玩偶的卡哇伊創口貼,男人沒有接,而是冷漠拒絕:“不用。”
這件事因自己而起,蘇澤歲眼眸急得都蒙上了一層水霧,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此時,他聽見對方又道:“傷口裂了,回去再包紮一下就沒事了。”
蘇澤歲也知道自己這幾個小創口貼派不上大用場。
他想關心一下對方,但奈何很不會聊天,憋了半天,也隻生硬地憋出了一句:“怎麼、弄的?”
男人看著一直攔在自己身前不讓行的少年,皺眉思索了片刻,然後才隨口扯道:“扶老奶奶過馬路不小心被車蹭到了。跟你的事沒關係。”
蘇澤歲震驚了。
他沒想到,麵前的這個人不僅這麼厲害,還如此善良、正義、寬厚,會扶老奶奶過馬路!
從小算命的就告訴他,他命裡很容易犯小人。長這麼大以來,他遇到的陌生人,要麼是像roo那樣對他動手動腳的人,要麼是背後詆毀他、當麵欺負他的人。
但在今天,他居然遇到了一個這麼好的人!
蘇澤歲感動得熱淚盈眶,瞬間覺得男人身上正義的光芒,甚至蓋住了那好聽嗓音帶給他的衝擊。
男人繞過了他,丟下一句:“不是也要永久注銷id嗎?來看流程。”
聞言,蘇澤歲連忙湊上前台,第一眼就被男人放在桌上的、那熠熠生輝的黑金卡給閃到了。
seedsters賽車俱樂部全世界聞名,改裝技術、設備租賃等服務極為頂尖。成為、s,少說也得往俱樂部投幾百上千萬。
因涉及金額巨大,注銷賬號必須有本人在場,且一旦注銷,不僅隻能收回百分之二十投資,還會被俱樂部拉黑三年。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選擇注銷。
除了兩種可能——家裡破產、急需用錢;或者,家裡長輩不理解,被要求注銷退圈。
蘇澤歲是後一種情況。
那麼……他會是什麼情況呢?
注銷會員身份的流程繁瑣而枯燥,簽書麵申請、簽退資合同、返還物件……甚至還要在手機上一並注銷電子id。
作為大股東,男人顯然很熟悉流程。
蘇澤歲小腦袋被好奇心塞滿,流程不進腦子。但由於擔心男人手臂上的傷口得不到及時治療,在對方朝他瞥過來時,他還是會重重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這是您費用清算,以及會員更新記錄的書麵文件。感謝您曾選擇了seedsters俱樂部,希望有緣再會。”工作人員深深鞠躬,雙手遞上文件,按照程序說著該說的話,隻是聲音在微微發抖。
男人接過文件,看了蘇澤歲一眼,道:“再見。”
蘇澤歲急忙揮了揮小手,目送著那筆挺的背影遠去後,才做著複讀機,小聲喃喃:“有、有緣再見。”
“您好,您也是來注銷會員id的嗎?”前台工作人員恭敬又小心地說道。
蘇澤歲轉過身,點點頭,小心地取下脖子上掛著的id卡,在心裡又默念了一遍剛才在那張鎏金黑卡上看到的名字——
顧熠闌。
……
有了顧熠闌前麵的鋪墊,工作人員操作愈發熟練。
蘇澤歲注銷id的流程過得很快,全程都不用說什麼話,隻用低頭簽字簽字簽字。對社恐非常友好。
拿到了注銷證明,他就壓低帽簷,一秒不耽誤地跑向停車場。
“怎麼了?脖子紅成這樣?”蘇銘宇奇怪地問道。
蘇澤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口罩下麵的臉更是紅得發燙。
他將注銷證明遞給哥哥,一邊係安全帶,一邊有些心虛地小聲道:“跑的。”
好在蘇銘宇並沒過分較真,接過注銷證明,反手塞給他一張紙和筆後,就啟動了車。
蘇澤歲定睛一看——
“考慮一個原子序數為z的經典原子模型,忽略電子間的相互作用。假設……”
蘇澤歲:?
“不是要學嗎?做做?”蘇銘宇目不斜視地打著方向盤。
蘇澤歲穿越前已經是物院的大學生,完全與競賽脫節,更何況他在穿越的過程中還忘了很多東西。
不過幸好這道題是初級難度,看到圖的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就自動浮現出受力分析圖,以及好幾個能量守恒和角動量守恒公式。
其實蘇銘宇一直在用餘光觀察弟弟。
他知道自家弟弟向來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考慮願想是否能落地。他打算用一道有一定難度的競賽題勸退弟弟,讓他自己知難而退。
這道題的題目尤為長,數據多、字母雜,背景公式架構於陌生的大學知識之上。就算是競賽生,看到這種題目都會想大吼大叫地把題目撕成兩半。
那麼他弟弟……
蘇銘宇餘光一掃,握著方向盤的手僵了一下。
——他弟弟居然已經讀完題,正拿出了筆,在紙上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寫著。
蘇銘宇:???
車停到自家車庫後,蘇銘宇連進家門都等不及,就拿過弟弟遞來的紙,滿心疑惑地看起來——
解題處居然不是畫的王八小人線團,也不是罵他略略略他的話,而是清清楚楚的解題步驟。而且,步驟嚴謹,答案也是對的……
這回輪到蘇銘宇愣住了。
難道撞到頭真能讓人覺醒特殊天賦?
蘇澤歲這時又拉了拉他的衣角,清澈漂亮的眼眸看向他:“要學。”
蘇銘宇嘴角抽搐,勉強擠出一句:“學。”
蘇澤歲看著麵前堆成山的競賽資料,恍惚之間,還以為又回到了備戰cho的那諸多個夜晚。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這些書都是嶄新的,他的腦子也恢複了半成新。
“歲歲想要高學曆了?”蘇父推了推眼鏡,問道。
作為政界老狐狸,他閱人閱事無數,性子沉穩,處事波瀾不驚。無論遇到多麼離奇事,都能冷靜地說上幾句。
蘇澤歲點頭如搗蒜,然後用手指指了指哥哥。
“想和哥哥一個大學畢業?”蘇父秒懂,“爸爸送你出去讀個美高美本吧,回來直接保送a大,會輕鬆很多。”
蘇澤歲搖頭如撥浪鼓,指了指書,重複道:“我要學。”
眼見蘇父還要勸,蘇母白了他一眼:“相信歲歲,給教務處打電話。”
蘇父無奈,順著小兒子的心意拿出手機。
他有直係下屬在市政府,輕易就拿到了蘇澤歲高中教務處主任的電話。
開免提後,他把手機放在了桌上。
“喂?”薑主任接了電話。
蘇父說明了來意,薑主任不敢怠慢,急忙拉來學校競賽組組長,共同在電話裡商議。
“蘇先生,競賽不是捷徑,也不是上了就高高考生一等。這玩意,它講究天賦……”
蘇父看了眼緊張的小兒子,平靜道:“我們已經考慮好了。既然孩子想上,我們就應該支持。”
組長還想勸:“物競的絕大多數孩子從初三就開始準備了。蘇澤歲開學還是高二,這時候文轉理去學競賽。你看,客觀時間差距吧……”
蘇父驚訝得張了下嘴。
他記得小兒子來來回回跳級又留級過好幾次,今年的留級通知才到。他以為是重讀高一,那時間還算充裕。
……熊孩子什麼時候升的高二?
蘇澤歲軟唇比他張得還大。
文轉理?什麼文轉理?
怎麼沒人告訴他原主在高中原本學的是文科?
他是想走捷徑,不是想被當成什麼理科天才怪物抓起來研究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