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星亦無雲。月光皎皎下,城外荒野化身為一個巨大的絞肉機戰場,將所有試圖擠進來的人都碾成粉碎。濃鬱的血腥味激起了妖族最原始的戰鬥**,他們的攻擊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濃稠的鮮血四處噴灑,將男人的長袍儘數染紅。許是敵人的,許是他自己的。時至於此,龍璃早已分不清了。相父叮囑她閉眼,讓她彆看,可龍璃覺得自己本就不是什麼很乖巧的孩子,所以當然不會聽話。男人將她保護的很好,就算偶有避無可避的襲擊時,他也會選擇用肉身去擋,以免暴露出懷中的女孩。女孩那張小臉,不知何時沾染上了縷縷嫣紅的血跡,越發襯托著那份蒼白。她死死咬著唇,視線早被不知哪來的血霧弄得模糊。她其實很想說,讓相父不用這麼顧著她,她雖然小,但也不是一丁點傷害都受不得。可每當看見男人認真專注的側顏,她就不敢出聲,生怕自己會讓他分心,而導致男人受到更慘烈的傷勢。又一次的劍光蕩開,如同月華般傾瀉開來,映照出暗處那一張張猙獰瘋狂的獸麵。他們猩紅的眼底深處,也終於露出來人性化般的絲絲膽怯。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痛楚。男人手中長劍從未停下,一次次的揮砍間不知帶起多少血肉橫飛。說好的這位‘國師大人’不懂武術,肉身孱弱呢?!那修長的身影有如鬼魅,在月色和前仆後繼的軍隊麵前,硬生生靠著手裡那柄‘不攻’,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個人的偉力和意誌,在這一刻得到了完美彰顯。或許就像陳安之前說的,他從一開始,最相信的始終隻有他自己。手臂漸漸變得麻木,沒有知覺,隻是憑借著本能在繼續揮劍。好在老龍王給的這柄劍真心不錯,哪怕是經過這麼多的劈砍和對撞,劍身依然清亮,劍刃依舊無匹。最關鍵是,原本死不退讓的軍隊終於在此刻開始渙散,那雪亮的劍光下,紛紛下意識放慢了追擊的腳步。不過比起被殺破了膽,他們更願意稱之為是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因為有一道遠比那男人要高大十數倍的雄偉身影,出現在了他的後方。仿若一堵令人絕望的高牆,橫斷了一切生路。七隻展翅的大鳥,正駝著他前行,越過地麵一切阻礙,疾速朝著陳安趕來。那速度之快,絕非尋常能比。謀逆,是一件隻能成功而沒有失敗的事。所以哪怕是得知護送小殿下的隻有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人類,可他們還是選擇了全力以赴。陳安想了想,停下腳步,把懷裡完好無損的女孩輕輕放下。接下來,勢必會有一場死戰,帶著龍璃,他無法保證再像之前那樣護她周全。說白了,他跑不過,那就隻能先打。“跑啊!怎麼不跑了?卑劣懦弱的人類,你就如同地下的螞蟻那般下賤!”那巨人遠遠叫喊著,臉上閃過無比的快意,他用自己如山包般的鐵拳錘著胸口,發出聲聲恐怖的悶響。“我要捏碎你的四肢,掛在城頭……哦,對了,還有那隻青蛇,待我大哥將她撕成碎片,再親自喂你,伱覺得怎樣?!”放肆的獰笑劃破夜空。陳安沒有理會,他抬頭去看,發現再繼續往前,已是一片在夜幕中如同蟄伏巨獸的密林。男人歎口氣,揉揉女孩有些淩亂的發絲,說道:“殿下,接下來的路,你可以自己走一小段嗎?”“不會很長,我馬上就能追上來。”聽見這話,女孩身子輕輕顫了下,她低著頭,指節捏得發白。“嗯……”少許,她才艱難從口中吐出來這麼一個字。那聲音發著顫,更是細弱,要不是夜色靜謐,恐怕很難聽清。一隻沾染上血漬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捏起女孩的下巴。那張向來驕傲精致的小臉,此刻卻是淚痕遍布,一片稀裡糊塗的,難怪她會不願抬頭。“不要哭,小璃。”男人的聲音照例是那麼溫和,充斥著撫慰人心的魔力。讓龍璃鼓起勇氣,和他對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明晃晃帶著些許笑意。龍璃不能明白,明明都到了這般危機,生死存亡的時刻,他為什麼還能保持這麼平靜?略微粗糙的手掌,擦過紅腫的眼眶,替她拭去臉頰那些濕潤。緊接著,一卷青布被男人細致的綁在她手腕上。他看過來,輕聲道:“這是‘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布’,殿下收好,可彆弄丟了。”“所以聽話,不要哭了好不好?”女孩似乎有些愣住了,她忽然抽噎起來,那方才止住的淚水,又如同決堤般湧出,打濕麵龐,滾過蒼白的下巴,最後徑直落在男人那隻手上。“嗚嗚……相父騙人……這種糊弄小孩子的把戲,才不會信呢……”然而她的話語,隻是在風中慢慢飄散,沒有再得到任何應答。龍璃抬頭,隻看見一個緩步逆行的背影。那背影遠遠談不上有多高大,魁梧,隻是剛剛好將她遮住。月色灑落,把背影的影子拉得格外悠長。他隨意提著劍,有縷縷嫣紅的血跡順著那劍身流到劍尖,繼而又彙集在一起,仿若雨滴緩緩墜落。在他前方,是滾滾而來的妖族大軍,是夜空下那個已經臨到近前的幾十丈巨人。巨人的嘴角咧開,張著血盆大口,像是在無聲的嘲笑。龍璃咬咬牙,沒敢耽擱,也沒說什麼必須要一起走的蠢話,她隻是轉身,邁開腿,奮力朝著密林跑去。一邊跑,她一邊用手背抹著眼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抽噎道:“相父是個騙子,大騙子,誰信,反正我才不信……”“什麼破布,還任何願望都能實現……騙三歲小孩還差不多,明明我都兩百歲了……嗚嗚……”夜色無痕,很快便將她玲瓏的身影儘數吞沒。而在她的身後,是男人持劍,殘月如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