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襲紅裙,慕三娘覺得有些眼熟。或許是對方十年前給她帶來的印象太過深刻,讓她至今都難以忘懷。那應該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仙人’。但這個‘仙人’絲毫沒有仙人應有的仙風道骨,反而還十分的不要臉,主動勾引她弟弟……要知道當時的小陳安,才不過七八歲啊!這算哪門子‘仙人’?叫聲老妖婆才對!慕三娘氣鼓鼓的想著,連帶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眸,都重新透露出了神采。她看著術法裡的畫麵,心尖有些微微發酸。不得不說,如果拋去那老妖婆的真實年齡不算,這大雪中一站一跪的少年少女,倒是有幾分般配。不過很快,她又搖了搖頭。不行,弟弟現在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自己怎麼能……慕三娘抹了把臉,把那些不該有的情緒,都壓了在心底深處。隻要事情涉及到弟弟,她總能做出讓步。所以在看見有人為弟弟撐傘時,儘管這人她不喜歡,儘管這人明顯動機不純。但她還是很快放下了心中芥蒂,由衷的替弟弟覺得開心。而且隻不過是撐傘而已,又不是做什麼其他的事……慕三娘這樣想著,在心中安慰著自己。而少女的這番反應,落在默默觀察她的老婦眼中,不由一愣。心說這不對啊,按理來說,你不應該精神崩潰,然後我好趁機而入嗎?怎麼你還反倒打起精神來了?躲在識海中的虛影,神色一時變得極差。她感覺自己這波,好像虧大了。…………凜冬的太陽,出來的很慢,磨磨唧唧的,在天邊磨蹭了許久。那太陽灑下的光芒也一點也不溫暖,隻是將這片蒼穹全部點亮。紅裙在晨曦破曉的最後時分,終於悄然隱去。她畢竟不是太玄宗的弟子,能夠出現在這內門地界,已經是靠著老一輩過硬的交情。如今天色已明,自然不好再繼續待下去。不過也正是外人的身份,才能讓她巧妙繞開道玄真人口中的喻令。他隻是說太玄宗弟子不得入內,又沒說其他人不行。薑秋池向來機靈,很快就領悟到了這層意思。當然,這畢竟也隻是她自己單方麵的猜測,倘若真因此觸怒到了這位渡劫真君……那下場如何,薑秋池倒是沒有想過。她隻是覺得心疼,總覺得自己要為那呆子做點什麼。嗯,就當是本姑娘關愛傻子了。薑秋池想著,臨走前最後瞥了眼那仍舊跪在雪中的少年。她紅唇微動,傳音道:“呆子,加油。”少年應是聽見了,便扭過頭來看,那動作因為肢體僵硬,顯得有些緩慢。薑秋池能看見他動了動唇,口型約莫是謝謝二字。莫名的,看見少年固執的模樣,她又覺得心裡難受的緊了。她強忍住回頭的**,最後留下一句話,便匆匆離開。她必須得走了,再不走,若是等下被太玄宗其他弟子發現,事情就會變得更加麻煩。少女身後,陳安靜靜目送著她的遠去,耳邊回響著,是她今天格外溫柔的聲線。“呆子……”“等我,晚上我還會過來的。”麵對薑秋池的話,他沉默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開口拒絕,讓她以後都彆來了?陳安有些說不出口,也不願。恰逢一場晨風吹來,吹得他渾身一抖,思緒也被打散。他定定神,繼續保持住跪拜的姿勢。隻是這樣做……真的能有結果嗎?這個問題,或許就連陳安自己,都找不到答案。就像薑秋池能做的,僅僅是為他撐傘。而他能為姐姐做的,也僅僅是在道玄真人洞府門前的這一跪。沒了紙傘的遮擋,少年單薄的身影,很快被風雪吞沒。雪花落滿肩頭,又漸漸融化為水,滲透進衣裳中,帶來陰寒的刺激感受。少年就這麼跪著,直到日出東山,日過響午。像極了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複刻。甚至連趕來看笑話的那批上玄峰弟子都沒有變過。他們來得十分的準時,站在不遠處,說說笑笑的,還時不時衝著少年指指點點。更有甚者,故意禦使靈力,搬來石材,然後修建涼亭。他們圍爐煮茶,一時間好不熱鬨。好在少年神色依然平靜,佁然不動,似乎並未受到影響。而這一切,則統統都落入了在天山上的慕三娘眼中。她有些不忍的閉上眼眸,緊咬著牙,身軀微微顫栗。她知道,弟弟現在所遭受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連累。否則,憑弟弟的天賦才情,又深受一宗之主的喜愛,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少女的神情,有些陰沉的可怕。她死死盯著那些上玄峰弟子的麵容,似乎是要將他們全部記住。她還看見了為首那人,正是當初在幽獄底下不由分說就偷襲她的那個青年。明明他的那個師弟,早就已經不是人了……自己,也根本沒錯……慕三娘微低著頭,手心悄然攥緊。那無人注意的眼中,閃過一抹快要壓抑不住的猩紅。…………第二天,夜幕如期而至。道玄真人的洞府,仍然緊閉著,未有一絲動靜。或許就像薑秋池所說那樣,陳安這點小把戲,實在上不得台麵。局麵,似乎已經陷入死局。陳安的意識開始困頓。他覺得有些乏了。不過下一瞬,一道猛烈的風雪突然灌入他的喉嚨,讓少年下意識捂住胸口,有些痛苦的喘著粗氣。好在是經曆了這麼一出,讓他本來疲倦的意識,又變得精神了點。他怔怔抬頭,發現這風雪,不知道何時,又變得小了許多。因為和夜晚如期而至的,還有那柄僅能勉強容納兩人的紙傘。少年的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笑容。“真是,麻煩你了。”他輕聲說著。薑秋池聽了,神情一怔。她瞥開頭,故意想將聲音表現的無所謂,可語氣中的那抹憐惜,卻是怎麼也驅散不掉。“呸,現在知道人家的好了?以前不還口口聲聲叫我妖女?”她說完,哼了一聲,又補充了句。“而且誰麻煩了,我隻是恰好想出來賞雪而已。”陳安看著她,沒有反駁,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能和薑姐姐一起賞雪,是我的榮幸。”他說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