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蓉不似哥哥般喜好讀書,反而生了男兒誌向,想要巾幗不讓須眉。
加之大昭民風開放,女子亦可主持家業,所以她實際上才是父母屬意的武館繼承者。
這也是她為何有身武藝傍身,並十分了解明州稅收的原因。
前麵她便提過,她家武館也是會做行鏢生意的。
有時是替商人運送貨物,有時則是受雇前來明州做買賣的商人以及貨物。
所以她曾清楚的看見那些書吏盤剝商人,買路錢你得給吧?稅你得交吧?你要是態度再差些,官吏甚至能把你的貨物全部扣留,說你這乃是贓物!
至於怎麼個臟法,還不是這些官吏說了算?
曾經就有一個雇了他們武師的商人,因為貨中有幾張還不錯的狐狸皮子,竟被一個想要阿諛上官的官吏直接訛走分毫未得。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啊!如今的明州之地怎會變成這般模樣?他知府周治元是乾什麼吃的?”
李次輔心係民生,聽了柳蓉此言簡直痛心疾首。
然而柳蓉卻沒急著提起那位知府,而是繼續道:
“久而久之,外麵的商人口口相傳都不再進入明州,而明州本地的商戶也個個沒落。隻要是沒有故舊的商人,幾乎都過著緊巴巴,隨時準備關閉店鋪的日子。商人尚且如此,普通農家便更是難熬,尤其是這兩年明州還大興徭役……”
“徭役?”
鳳曦拍了拍自己背上那口無形的大黑鍋,當場口不擇言道:
“他們要修什麼啊?給本宮修陵墓還是造棺材啊?”
柳蓉:“?”
雖然已在大公主府感受過這位公主的說話方式,但在聽到“陵墓”、“棺材”什麼的時候,她還是有點被莽住了。
盛德帝更是抬手就想給某倒黴玩意兒一下,偏偏他那女婿眼疾手快,竟在他伸手的同時把倒黴玩意兒給拉開了。
“倒也不是修陵墓造棺材,而是興修官府衙門、各色山莊、官員府邸,還有,還有好幾座賞景聽曲的望江樓……”
柳蓉頓了頓,還是一五一十道:
“上麵都說了,昭明公主這兩年很可能要下明州巡視,這些都是特意為公主準備的……”
鳳曦:“?”
“為本宮準備的?那他們倒是給本宮修個行宮啊!修官府做什麼?讓本宮去當官麼?還望江樓……”
抬手給身邊炸毛的小鳳凰順了順毛,祁霄終是歎氣道:
“柳姑娘,敢問那些山莊與望江樓是一直閒置,還是……”
柳蓉明顯聽出了祁霄的言外之意,當時便搖搖頭道:
“據民女所知,那望江樓上是常有官員大族宴飲的,至於莊子比較私密,我隻知有一處獵莊常有貴人光顧……”
聽柳蓉說到這裡,盛德帝等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些所謂替昭明公主出巡準備的地方,實際上都是官員大族尋歡作樂之處,而身在盛京的昭明公主不過是一張虎皮罷了。
“造孽啊,簡直是造孽啊!兩年時間修繕這麼多地方,這得征發多少徭役,坑害多少身單力薄的百姓啊!”
看著麵色痛苦的李次輔,聰明如柳蓉也漸漸意識到自己之前所聽之事有誤,又或是遠在明州的他們根本就不可能了解身在盛京的昭明公主。
而她看這位這瘋瘋癲癲的樣子,似乎也不像那些官吏口中隻會享樂,總是想方設法問他們要銀子的公主。
因此她也徹底放開,又說出了一些更驚人的東西。
比如被征發的民夫根本不被官府當人,吃草糠糊糊那是常有的事兒,大冬天甚至還得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乾活。
你若是偷懶,那你連糊糊都沒得吃,還得被看管的官吏抽打。
僅僅是她前去看過的一次徭役,就死了不下三十個民夫。
“就算是咱們武館裡身體好些的武師,去一次徭役回來也能舍出去半條命。可你若是想避開這徭役,以前隻需五六兩銀子一人,如今卻要十兩以上……”
隨著官府的橫征暴斂,明州愈發死氣沉沉。
而越是死氣沉沉,官府便越要橫征暴斂,因為知府和縣太爺們都說了,他們得給昭明公主交稅呢!
百姓們知道什麼呢?
也就隻能勒緊褲腰帶,能過一天是一天了唄。
“不僅百姓們快活不下去了,民女家的武館也舉步維艱,在年初便將所有武師遣散了。要知道,我們一家所在的清泉縣,還是一直被五縣唯一一位青天大老爺宋縣令護著的。”
話題再度回到柳家,柳蓉的臉色也愈發蒼白,甚至到了淒然的程度。
原來在以那知府周治元為首的明州官吏中,清泉縣縣令宋以春乃是一名難得的清官,因此清泉縣即便在這幾年的橫征暴斂中,也得以保留一些生氣。
可這樣一個異類不僅讓知府及其餘四縣官員不快,還讓一些原本待在清泉縣,在以前過慣了欺淩弱小橫行霸道的大族員外們不快。
其中便有清泉縣第一大族,有流水的縣太爺鐵打的鄧員外之稱的鄧家。
鄧家靠經商與巴結權貴發家,因著家中人都極會看人眼色,更有一些常人不能及的小聰明,所以家資在整個明州都是排的上號的。
“那鄧員外鄧炳早便看宋大人不慣,所以千方百計托人搭上了那周知府,並將家中兩個如花似玉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女兒送去了周府,二女兒給知府做妾,小女兒則給知府大公子做妾。”
鳳曦:“?”
很好,是個會巴結的人,還特麼是個狠人。
“自此鄧家開始在清泉縣橫行霸道,四處給宋大人找麻煩,甚至幫著知府設卡收稅。其中鄧家長子做了知府門生,所以這些事一直是鄧家三子鄧寶昌在負責。而這鄧寶昌為人紈絝極好女色,竟在民女與小妹一次外出時,一眼相中了小妹,並要逼迫小妹為妾……”
聽到這裡,饒是淡然如祁霄,都忍不住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