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雞籠(1 / 1)

推荐阅读:

羅恩除了拜訪新德裡的各個部長外,他還在自己的彆墅裡舉行派對沙龍。

正像他和穆納說的那樣,該見的人見了,不該見的也要見。

那些政治掮客、中間人,他們看似沒有任何官職在身,卻往往是解決某些問題的關鍵。

常年混跡新德裡權力走廊的人都知道,某些政客的夥伴可以作為中間人,代找政客辦事或請他關照,都繞不開中間人。

他們可以是政黨的工作人員或黨魁的助手,也可以是資深政客的親戚,以及同鄉或同種姓的心腹。

他們是純粹的權力經紀人,可以幫助企業家繞過繁瑣的手續,直接和當權者對接。

這種中間人角色不僅僅存在於政治領域,他們還充斥在印度社會各個角落裡,他們的前身叫做代理人。

在過去的印度,尤其是獨立後物資匱乏的年代,你買什麼東西都要找代理人。

沒有他們,你買不買的到另說,最後的價格也往往天差地彆。

人們在這樣的經濟體製下成長,直到今天,大家還是覺得通過一個會說“包在我身上”的中間人買東西更有安全感。

就比如太陽電視在新德裡開展有線電視業務,他們在市麵上根本找不到安裝工人。即使街頭找到了有經驗的工人,他也會讓太陽電視先聯係某個人。

那人就是專門乾這種活的代理人,就像天朝古代的牙行一樣。

在印度這種代理人更為活躍,他們似乎可以搞定一切,大到讓貨物順利過關,小到通過駕照考試。

據說在新德裡學車的人,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找了中間人,絕大多數都順利拿到了駕照。

相比之下,那些試圖靠自己本事通過考試的人,有很大概率拿不到駕照,即使他們車技不錯。

不僅如此,中間人還會設法將一部分服務費轉給負責考試的人,並且考官常常會在考試現場隨意給不請中間人的考生不及格。

如此一來,他們下次就知道怎麼做了。

中間人這一行當,甚至有著隱形的價目表。

比方說辦理身份證,通常收費200盧比。免去個人所得稅的累進部分,一萬盧比。

事情越複雜,價位越高,像登記土地這種事自然需要一大筆錢才能搞定。

有時錢到位了,一切手續都可以免除。

在印度就連軍火生意,都離不開中間人的牽線搭橋。

羅恩雖然可以直接敲響新德裡某個部長的辦公室門,但並不意味著就可以忽略中間人。

當你搞不定某個麻煩,又毫無頭緒的時候,中間人那裡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常駐新德裡,不能第一時間獲取這裡的政治情報。

中間人網絡可以彌補這一缺失,同時他們還能充當遊說團隊。

說白了羅恩要在新德裡培養的自己關係網絡,他雄厚的財力足以支撐這種政治遊說活動。

整個六月份,他大多在自己的彆墅裡宴請各方代理人。

在新德裡的這段日子,羅恩很放鬆,常常穿著olo衫、休閒長褲在後花園的草坪上打高爾夫。

自動灑水係統讓天氣不再那麼炎熱難耐,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隔絕了德裡街頭的喧鬨。

他剛剛在這裡會見了某個高級律所的律師,他不缺這方麵的資源,重要的是那人認識最高院的大法官。

揮了兩杆後,羅恩把球杆一扔,撿起太陽傘下麵的冰飲,就開始噸噸噸的猛灌。

德裡這鬼天氣,實在不適合運動。

“先生,您結交的這些人,對生意很重要嗎?”穆納在邊上問。

他最近這段時間,什麼事都沒乾,隻在羅恩見客的時候陪著閒聊。

他們根本沒談正事,全是各種八卦,聽起來毫無營養。

穆納不是很懂,他覺得先生的時間應該是寶貴的。

羅恩從仆人手裡接過毛巾,隨意擦了把汗。

“他們的作用隻在需要的時候才有。”

“可他們也很貪婪。”

“是,不過他們隻拿該拿的那一部分。”

穆納想起了前幾天,先生做的另外一筆生意。

那是牌照的事,當時彼此雙方已經在電話裡達成了協議。

半小時後有人敲門,接著先生就讓人把準備好的旅行包遞了過去。

那裡麵都是錢,花花綠綠的場景恍人心神。

先生額外準備了個信封,那人拿了信封就拎著包離開,連多餘的話都沒有。

一個陌生人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帶走了那筆巨款,穆納甚至擔心那人會攜款潛逃。

這麼多錢,隨便逃到哪裡,都可以瀟灑一輩子。

“你是不是在想,他為什麼沒貪下那筆錢?”

“是,先生。”穆納點頭。

“在印度這種事幾乎不會發生。”

“為什麼,先生?”

“你到德裡的街頭走走,就知道答案,尤其是舊德裡。”

穆納不僅去過德裡的街頭,他還去過商場。

不過既然先生這麼說,他還是決定去看看。

舊德裡連著新德裡,你把它當老城區看也沒差。

如果說新德裡代表著這座城市光明、現代的一麵,那舊德裡就是它的另一麵。

這裡到處都是現代社會早已忘記的東西,人力車、古老的石砌大樓、牧民。

不過,到了星期天,這裡還會多一樣東西。

如果你不停地推開時時刻刻聚集在這裡的人群,經過那些用鏽跡斑斑的鐵棍替他人掏耳朵的男人,經過那些兜售裝在綠色瓶子中的小魚的男人,再經過廉價鞋市場和廉價襯衣市場,你就會來到聞名遐邇的達利亞甘吉舊書市場。

穆納喜歡這裡,但他知道在舊書市場找不到答案。

於是他繼續前行,直到路過伽瑪清正寺的後麵,他停下了腳步。

那是處集市,賣家禽的集市。

幾百隻灰白色的母雞和色彩鮮豔的公雞,被緊緊地塞在一個個鐵絲籠裡,像肚子裡的寄生蟲一樣擠在一起,你啄我我啄你,在彼此身上拉屎,相互爭搶著喘氣的空間。

雞籠散發著惡臭,是那種長著羽毛的、驚恐萬狀的肉體散發出的惡臭。

雞籠上方的木板桌上坐著一個年紀輕輕的屠夫,一麵微笑著一麵向顧客展示剛剛剁開的雞肉和雞的內臟,上麵油乎乎的,還覆蓋著一層暗紅色的血跡。

雞籠中的公雞嗅到了上麵傳來的血腥味,看到了自己兄弟的五臟六腑散落在四周。它們知道接下來就會輪到它們,可它們毫不反抗,也不竭力逃出雞籠。

穆納突然懂了,這個國家就像一座雞籠,它困住了那些人的命運。

瞧瞧他身後的德裡街道,一個人騎著人力車過來。隻見他使勁地踩著踏板,身後的車上綁著一張大床或者一張餐桌。

這是一個送貨員,每天負責將家具送到人們的家中。一張床的價格高達五千盧比,甚至是六千盧比。如果再加上椅子和茶幾,車上的東西價值一萬至一萬五千盧比。

一個男人騎著三輪車來到你家,把這張床、餐桌和椅子給你運來,這個可憐的家夥每個月隻能掙到五百盧比。

他替你把所有家具卸下來,你用現金給他付賬,厚厚的一遝鈔票,有磚頭那麼厚。

他把這些錢裝進口袋或者襯衣裡,或者乾脆塞進內褲裡,然後一路騎車回到老板那裡,一個子兒都不碰,將錢如數交給老板!

他經手的錢相當於他一年甚至兩年的薪水,可他一個盧比也不會私吞。

德裡的大街上每天都能見到某個私家車司機開著一輛車,車上彆無他人,隻是後排座位上有一隻黑色手提箱,裡麵裝著一百萬或者兩百萬盧比。

這司機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如果他拿上這筆錢,他可以去美國、歐洲或者任何地方,在那裡開始新的生活。

他可以出入那些他夢寐以求卻隻能從外麵觀看的五星級飯店,他可以帶上家人去果阿或者去英國。

儘管如此,他還是將這隻黑色手提箱送往他主人要他送的地方,將它放在主人指定的地方,絕對不會碰裡麵的一個盧比。

為什麼?

因為印度人有情有義,誠實可信?

不,這是因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印度人都被困在了雞籠裡,就像家禽市場上那些可憐的雞一樣。

如果是一些小錢,這種雞籠理論恐怕就得另當彆論了。

千萬不要用一個盧比或者兩個盧比的硬幣來考驗你的司機、仆人,他很可能會將這點錢據為己有。

可如果你將一百萬美元放在一個仆人麵前,他一個子兒都不會碰。

如果一隻裝有一百萬美元的黑袋子丟在孟買的一輛出租車上,出租車司機一定會在天黑前報警,把錢送到警察局。

因為這筆錢不該他拿,他也拿不走。

當然報警後,警察是否會把錢歸還失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這個國家,主人可以放心地將鑽石交給自己的仆人!

蘇拉特是全世界最大的鑽石切割和拋光中心,每天傍晚從這裡駛出的火車上都能見到許多鑽石商的仆人,他們拎著一個個手提箱,裡麵裝滿了已經切割好的鑽石,要送給孟買的某某某。

這些仆人為什麼不對裝滿鑽石的手提箱下手呢?他們又不是甘地,他們隻是普通人。可他們被困在了雞籠裡,仆人的忠誠是整個印度經濟的基礎。

了不起的印度雞籠!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