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達捧腹大笑。
朱漸離怒了,“你笑個屁,難道我猜錯了?”
李玄明也笑著搖搖頭,“非也,他曾祖逃難而來,是秦家村的贅婿,算起來,他就是普通的農人出身!”
“啊?農人?”朱漸離傻眼了,滿臉都不是不信,“陛下莫非在誆騙微臣?一個嘴上沒毛的年輕農人,能有如此縝密的計劃?
莫說平民和寒門,放眼世家大族,也尋不出第二個,能提出如此宏偉計劃的人才來。”
“這就是那小子的厲害之處。”李玄明不自覺的讚道:“雖出身卑微,卻傲骨錚錚,才華滿腹,卻不恃才傲物,就是太沒上進心了,要不然,朕早就把他帶進宮了。”
朱漸離甚至從皇帝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懊惱和遺憾。
“哪有天生的人才,想必這小子肯定有名師教導吧?”高聖元道。
這一次,李玄明點點頭,“你說的沒錯,他的確有名師指點!”
“誰?”高聖元來了興趣,天下大儒,他就算沒見過,也聽過。
“有機會,能見到他的。”李玄明卻沒有直說,弄得高聖元心裡跟貓抓似的。
當馬車漸近,眾人探出頭去,這才得以窺見秦家村內的繁華,全都被眼前的一幕給震驚。
“陛下,您彆告訴我,這就是秦家村。”
“不,這絕不可能是村莊,哪有這麼大的村莊,難道咱們還沒有出京,而是來到了萬年縣某個權貴居住的坊區?”
三人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昂著頭,張著嘴,就跟傻麅子似的。
一切都是那麼的稀奇。
秦達撇嘴,“土包子,沒見過世麵!”
李玄明也覺得好笑,不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進村的心情,也是如此複雜。
“這裡就是秦家村,不過,五年前,這裡還是一個隻有二百多人的小村落。
而今,這個村落足有五千多人。
不過是人多的過分了些,村落大的過分了些,百姓富足的過分了些而已!”李玄明道。
“五千人的村落?這叫大一點而已?”高聖元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杜豐年也是咋舌,“幾乎全都是白牆紅瓦,這些房子莫非都是用磚塊壘砌而成?”
“沒錯,全都是!”李玄明點點頭。
朱漸離驚呼出聲,“這不可能,這麼大的房屋,又豈是普通農民能建造的?”
秦達傲然道:“這算什麼,還有更離譜的你沒看到呢!”
而這時候,孫武忍不住提醒道:“高仆射,杜仆射,朱中書令,你們忘啦,五年前,陛下微服私訪,曾來過這裡,你們也在呀!”
此話一出,三人都懵了。
他們來過?
“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五年前,我的確來過這裡。”短暫的迷茫後,高聖元倒吸口涼氣,“老天爺呀,這裡居然是當年那個破落的秦家村。”
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
杜豐年和朱漸離眼神逐漸清明,隨之而來的是驚濤駭浪般的震撼。
“五年時間打造出一個如此富饒的村莊,這,這可能嗎?”杜豐年喉嚨發緊道。
“陛下,我沒做夢吧?”朱漸離看著李玄明,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認知。
記憶中的秦家村,破落,貧窮,到處都是四麵透風的茅草房,入村唯一的道路還是坑坑窪窪的泥土路。
百姓衣不蔽體,麵黃肌瘦。
小孩頭大脖子細,肚皮鼓鼓,光著屁股在地上打滾。
田地皸裂,流進村落唯一的溪流,都被上遊村子給截流,糧食幾乎絕收。
老弱絕望的躺在門前,雙眼無神望天。
那樣子,實在慘不忍睹。
以至於,哪一次離開後,陛下在馬車上掩麵哭泣,當著所有人的麵發誓,要開創一個盛世。
可那以後,五年了,他們沒有在踏足此地。
就像是心裡的一個傷疤,雖然結痂,卻不敢再觸碰。
後來年年都有天災,都有大量百姓慘死,似秦家村這樣的小村子,關中沒有一千個,也有八百個。
它們,微不足道。
在天災中沒有任何的抗擊能力。
或許,在某一次天災中,村毀人亡。
以至於,他們都變得麻木,都開始遺忘這個微不足道的村落。
可就是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村落,此時此刻,竟迸發出無與倫比的光芒。
五年前的場景根本沒有辦法跟眼前的一切重合。
那種震撼,深深衝擊著他們的靈魂!
杜豐年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看著李玄明,“陛下,這就是您當年說的盛世嗎?”
他以為,這是李玄明對秦家村的補償。
高聖元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正是因為看過秦家村最不堪的樣子,所以此刻,他們才百感交集。
那種震撼和衝擊,隻有他們才能感受到。
李玄明很想點頭,將眼前的功勞,占為己有,可他搖搖頭,“這是我心目中的盛世,卻不是我打造的盛世。”
這一刻,三人都明白陛下為何要讓他們保密。
秦家村絕對有大秘密。
他們在村中行走,看著周圍的一切,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當他們走到村廣場,看到了那個巨大的雕像時,幾個人都愣住了。
“陛下,這雕像是哪位聖賢跟神祇,為何我從沒見過?”朱漸離問道。
李玄明尷尬了,還是孫武接過話茬,“這雕像不是聖賢跟神祇,而是秦家村的村長。”
朱漸離懵了,好一會兒才道:“這,他何德何能敢用如此高大的雕像?”
在大貞,能用鑄相的隻有聖人(皇帝和各流派的聖人)和神明,而活著的人,也隻有皇帝。
就算如此,一般也是按照皇帝的樣貌,來雕刻神像,將皇權和神權綁定在一起。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僭越這麼簡單了。
純粹就是造反!
李玄明苦笑,酸溜溜的道:“不錯,這家夥就是秦家村村長,不過這雕像是秦家村村民自發湊錢雕刻的。
那小子做了這麼多,也算是活人無數,倒也勉強配得起這雕像。”
從一開始的憤怒,到現在的接受,鬼知道李玄明經曆了多少心路曆程。
即便現在,看到這近九丈高的雕像,他內心依舊嫌棄的緊,可心中卻多了一股不服氣。
憑什麼他秦牧,能夠讓百姓自發雕像,而他堂堂帝王,卻不曾有如此殊榮?
正是這股不服,讓李玄明重新審視自己,反省自己,真正開始麵對自己的不足。
“那個人民萬歲,是什麼意思?”高聖元指著雕像下的口號,眉頭深深皺起,“從進村開始,我就看到了各種各樣大逆不道,倒反天罡的口號,這真的是一個村子該有的口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