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岫剛鬆了口,便立即被熱情活潑的姐妹二人擁進店中。
店裡有一張小小的方幾和幾把木椅,是用來供客人休息等候的。
相比藍衣裳掌櫃的姐姐,青衣妹妹顯然對嵐岫更有興趣。
自被拉入成衣鋪中,青衣妹妹便折騰個不停,上一刻拉出皮尺給嵐岫量著尺寸,下一刻當即抱著套粉白的衣裙撲在她的工作台上,手腳麻利地修改起衣裳來。
她邊改還邊衝嵐岫笑道:“小姑娘坐會吧,很快改好的!”
藍衣姐姐轉身從櫃台後邊出來,相當熟練地給嵐岫遞了茶和糕點,也笑眯眯道:“嘗一點墊墊肚子,過會去街市上還有不少好吃的!”
茶水是溫著的,有淡淡的茶香蔓延至鼻間,聞著倒沒比長老的靈茶差多少。那盤花糕有兩三種花形,一塊不過半個手掌大小,色澤形狀都相當可愛喜人。
嵐岫倒是沒有絲毫顧慮,抬手便拈了一塊遞到嘴邊。
身著藍群的掌櫃姐姐也跟著坐在了方幾旁邊陪著,坐姿端正乖巧。她抬眼瞄了一眼晏初,又骨碌碌轉著眼珠看了一眼妹妹,認真思考了片刻,張口問嵐岫:“小姑娘,他是你的侍衛嗎?”
嵐岫剛咬下一口軟糯的花糕,聞言眨了下眼,眼眸微動著掃了一眼晏初的表情。
這倆姐妹很有意思,一轉看中嵐岫的長相以後,便連帶著一並略掉了晏初,隻熱情地圍著嵐岫轉。
不過晏初倒完全不在意,甚至瞧著還自在了許多,安安靜靜跟進了店裡門邊,抱劍倚著牆立著,目光淺淡地落在嵐岫的臉上,對姐姐的話充耳未聞,但神色瞧著比先前自然了一些。
似乎還很樂意當這個侍衛。
嵐岫沒答那姐姐的話,隻動著腮幫子,把嘴裡溫熱甜糯的糕點咽下喉去,從晏初身上收回目光,心裡越發篤定晏初是不適應跟生人相處的性子。
尤其是熱情成姐妹倆這般的。
嵐岫覺得有點好笑。
其實掌櫃的姐妹會挑上他們二人,不僅是因為長得好看,也是看中了二人身上渺然出塵的氣質。畢竟是仙門弟子,行走在凡人之間再怎麼低調,那種閒散鎮定的氣場總是比一般人出眾一些。
妹妹動作確實快,一壺茶左右的功夫便改好了裙子,給嵐岫換了一身粉嫩嬌豔的輕薄衣裙,袖口裙擺的白紗飄逸渺然,發間還夾了兩朵桃花發簪,裝飾的流蘇墜到嵐岫耳垂。
確實應了姐姐那句“活招牌”。
從店裡出來時,天色已經徹底黯了下來。
畢竟是花朝,街市每攤每鋪都串了各色的漂亮花燈,那些賣靈巧小玩意的商販花樣更多,還有不知如何弄來了螢蟲星光繞著攤鋪,襯得夜色及其溫暖。
畢竟是在北邊山下,到了夜裡卻還是有些涼。那些擺了溫熱吃食的攤子周圍便有氤氳白霧升騰,彌漫得朦朧一片,還夾雜著食物的誘人香氣。
在街市裡走了好一陣,晏初才恍惚回神似的,擰眉問道:“玉佩呢?”
嵐岫走在他身前一些,雙手背在身後捏著花燈的細長棍子,腳步頓了頓,微微側了身子回頭“嗯?”了一聲。
街市本就人聲嘈雜,前邊又是一家賣稀奇小玩意的攤子,引了很多人圍著,她沒聽清晏初的話。
晏初便貼得她更近了一些,偏臉掃了嵐岫粉裙收束的腰間一眼,嗓音很低:“你的宗門玉佩。摘掉了?”
嵐岫不大在意地“噢”了一聲,旁邊攤鋪的燈火光芒照得她左上的鐲子亮了一下,係著玉佩的紅繩便勾在了她的指尖上。
她指尖纏了兩下繩結,便帶著玉佩從晏初眼下一晃:“換衣服的時候一並收進鐲子裡了,怎麼了?”
“戴好在身上,彆亂收。”晏初看著嵐岫把玉佩掛到了繡了雲紋的腰封之上,才收回了眸光,“宗門玉佩很重要。”
嵐岫並沒太明白一塊宗門玉佩,不過漂亮一些,有什麼重要的。不過晏初的玉佩也露在黑色衣袍之外,一路上不少路人掃過一眼,卻似乎沒對上邊凹陷微亮的“琢光”二字有太大反應。
她琢磨了一下,正想開口,便被隔壁一家食肆攤子吆喝引走了注意力:“瞧一瞧——我家的招牌紅糍腸粉!外皮細膩嫩滑,內餡生脆爽口——”
嵐岫眼眸亮了亮。
街市一邊是小攤臨河,另一邊靠著鎮子裡一些獨棟食肆酒樓,這家便是。晏初跟著嵐岫幾步進了那家明亮的店堂內,端正坐在她對麵,眸色沉沉地看著嵐岫吃東西。
畢竟趕上了節日的熱鬨,下回再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反正下山前晏初答應了是來街市,又沒攔著她立刻就走,嵐岫打定主意主意多嘗一些好吃的再回去。
她要了很小的份量,用小碟的白瓷盤裝著擺上桌,還要了一小蠱溫熱的魚湯。
這家招牌沒唬人,紅糍腸粉確實嫩滑好吃。嵐岫低著頭,腮幫一動一動,慢條斯理的,吃得專注認真。
有店門相隔,堂裡比外邊安靜了不少,勺子磕碰碗筷的聲音尤其明顯。
晏初看了一會,便忍不住偏了臉,也要了一小蠱汁白味鮮的魚湯。
嵐岫再抬頭便看見他捏著碗在喝,彎了眼睛,用認真的語氣問道:“燕子還喜歡吃魚的嗎?”
她張口便是逗人的促狹話,聽得晏初瞥了目光涼涼地掃了她一眼,便再無彆的反應。
上一回在食堂時,雖然嵐岫也給他遞了食物,晏初卻連碰都沒碰,包括裡邊勉強甜一些的紅果。然而這次在店中,他喝湯的速度卻極快,明明才端了碗仰臉,白淨頸間上那喉結明顯地滾動了兩下,那一小蠱湯便見了底。
嵐岫看了一會,忽而瞥開目光道:“我不會給你買單的。”
因為答應了那家成衣鋪的姐妹倆,嵐岫手裡握了一些銅錢碎銀,不算太多,她也不確定夠不夠多嘗幾家街市的小吃。
師兄神通廣大嘛,還要花師妹的錢麼?
晏初擱下了碗,涼颼颼地看著她,忍不住譏道:“要你付了?吃完就走吧,我付過賬了。”
嵐岫微怔:“誒?什麼時候?”
晏初:“你吃得忘乎所以的時候。”第二蠱魚湯上時付的。
“……”
看在替她付錢的份上,隨你怎麼說。
嵐岫捏著花燈的細長棍子走出了那家店,指尖靈巧地勾著轉了兩下玩,沒兩步又走過一攤賣涼菜的攤子,碟中食物色澤勾人。
她跟小販要了一小碟,正要找銅錢付賬時,忽然頓了頓,扭頭眼睛一轉不轉地看著晏初,彎了下唇。
雖然她一聲沒出,但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在問“還給付錢嗎師兄”。
晏初臉色有點癱。
但也許是花燈的光太亮,連帶照得得嵐岫被風帶起的衣擺都泛著溫和的光,在人群之中確實清亮動人,臉上的有些促狹的淺笑都似乎恰到好處,顯得她整個人生動可愛。
然後晏初張口失聲了一瞬,嘲諷的話就被咽了回去:“……我付。”
嵐岫眨了眨眼:“我還想吃前麵那攤的冰酪,隔壁那鋪煎肉……”
晏初:“嗯。”
小師妹,他帶下山的,能怎麼辦。
嵐岫賣乖笑道:“謝謝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