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岫後腳踩進陣門裂隙裡的時候,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那道裂隙合得極快,也幸虧關得快,因為她看見了一瞬晏初的冷冽身影。再多耽擱兩秒,她怕是立刻又要被人定身逮回殿裡去。
竟然真讓她誤打誤撞逃出長老殿了。
嵐岫無聲地勾了下唇角。
在禁製內檢查過一遍筆和卷軸時,嵐岫心裡便隱約有了計劃。她沒低估晏初的反應速度,於是從破開禁製到躲進陣門裡,整個過程她不敢有絲毫猶豫和停頓。
還挺刺激的。
陣門裡一片漆黑,談不上什麼前後左右,也沒有明確的出口。
嵐岫還維持著站立的姿勢,伸出右腳試探性地點了下周遭。眼前黑得根本看不出虛空或者地麵,她有一瞬懷疑自己飄在虛空中,但腳下卻切實踩到了地麵。
她頓了頓,抬腿向前走了兩步。意料之中沒有一腳踩空,但也沒出現任何變化。
嵐岫抿了下唇,淺色的眼珠緩慢滾動著掃視了一周。
這種黑暗環境帶著一股虛幻的混沌,很難讓人安神放鬆。她有點懨懨地垂下眼,再次打開手裡那藍皮卷軸。
自從進了陣門這片黑暗裡,她手裡的毛筆和卷軸畫麵都不再發光了。不是黑暗蓋過的,這種光滅更像是一些法則製衡相抵。嵐岫手裡的法器大約都失了靈。
她捏著卷軸和筆,趿拉著腳步往前走著。好在沒兩步便有道細微的白色裂縫出現在眼前。
嵐岫眯了下眼,捏著筆杆碰上裂縫。那白色裂縫微微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便在黑暗中撕開一道口子,露出了如同先前一般的陣門裂縫。
另一端雖然依舊昏暗,但鬆柏山石清晰可見,顯然正是出口。她踏出陣門,踩在山道上抬頭,才發覺麵前是一座漆黑的山廟。
陣門裂縫和先前一般,在她完全踏出後便迅速合上了。
嵐岫再次打開手裡的藍皮卷軸檢查。大概是因為踏出了陣門,畫卷上那座樸舊房屋處的筆墨再次亮著微光,細看之下與眼前的這座山廟模樣竟然有三分相似。
“是類似傳送用途的嗎?目的地隻有這座山廟?”嵐岫低聲咕噥了一句。
夜晚山林寂寥安靜,隻有枝葉輕緩的摩挲聲音。她的聲音散在山間,並未等來任何回應。
左右沒有彆的選擇。嵐岫快步上前,心裡默默道了聲抱歉,然後拍了拍山廟院門。似乎這裡很久沒有人再來,她摸到了滿手灰塵。院門也很沉,那門上的金屬拉環似乎隻是裝飾,無論推拉都紋絲不動。
嵐岫將垂落臉側的長發彆到耳後,又把寬厚袖擺往胳膊上挽了幾道,反複試了幾遍。
不知道原身體能如何,但現世時的嵐岫體能差得很。這麼一通折騰,她額間已經微微沁出薄汗,疲憊感翻滾著上湧。
運氣似乎已經在逃離長老殿時消耗了個乾淨。她沒有辦法,小臂緊貼院門借力支撐身體,慢慢地喘著氣。
嵐岫微微皺起眉,長長地吐了口氣,扯著嘴角嘲諷笑道:“好像還不如回去乖乖被逮呢。”
這話一點不真。
因為下一秒,她便眸光一亮,抬手揮動毛筆試探性地在門上也劃了一道,然後左手掌心再貼上院門稍微使勁一按。
“吱呀——”
院門應聲而開,露出了內裡蜿蜒石道,儘頭連著山廟門柱。院子裡有一株壯碩的雲杉木,半倚著院牆半倚著廟簷。高處枝葉繁茂蔥鬱,與廟外山裡最常見的蒼鬆混在一塊,卻不顯突兀。
身後的漆黑密林中傳出了一兩聲鳥叫。有白色飛鳥拍打著翅膀,跟著嵐岫飛入廟中,停在了雲杉枝頭。
先前晏初說過,那是山裡最常見不過的雪雀。
嵐岫撩起眼皮看了眼,轉頭合上了院門,沿著小道走進了廟中。
廟裡空間不大,陳設也簡單,隻在正中放了張方桌供台,恭恭敬敬擺著些瓜果。供台的裡端擺了一壇香爐,爐中線香還沒燃儘,亮著星點火光,有絲絲縷縷的青煙冒出再逸散在空氣中。
嵐岫將卷軸與筆收回鐲子內,借著門外昏暗月光,從供台邊緣摸到了一包線香和乾淨的火柴盒。
她將火柴盒握進手心,轉身又出了山廟。
先前院門不開大概也是被設了什麼禁製,而目前看來,她那支毛筆似乎能輕鬆破除這些封禁。
還怪好用的。
既然需要用到禁製封印,直覺告訴她,這座山廟院內必定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幸虧白日補足了覺,嵐岫此時精神異常,在好奇心驅使下繞著院牆慢慢走了一圈,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那株雲杉木前。
雲杉木與院牆相接之處並不完全貼合,於是陰影下牆磚縫隙顏色很深。
踏進院裡的時候嵐岫就有些在意,從外麵看著這應該是一座不小的廟院,但怎麼進來卻隻有一間小小的主院立著?
她猜廟中還有障眼法掩著什麼。
那隻小巧的雪雀就站在她上方枝頭,歪著腦袋看著嵐岫的動作。
嵐岫目光在雲杉木上停了好一會,然後再次從手鐲中取出了破陣筆。她右手中指抵住漆黑筆杆,大拇指與食指捏住筆身,將筆尖那灰白毫毛點在了雲杉木上,再沿著枝乾橫著一路畫過了交接的縫隙之中,最後落到了院牆的青磚瓦礫之上。
收筆以後,縫隙之間忽而發出極亮的白光,在昏暗夜色中顯得異常刺眼。嵐岫眯起她那雙淺色的眸子,下意識抬起手擋了一下光線。
她感覺好像有絲絲縷縷的霧氣自白光中逸散出來,將她包裹徹底。鼻間忽然聞到一縷幽幽的冷香,周遭頃刻間改換了模樣。
嵐岫好一會才適應了光亮,猶豫片刻,用破陣筆杆當作發簪,三繞兩繞將長直如瀑的黑發固定在腦後,方才放下手。
迷霧徹底籠罩了過來,讓嵐岫再分不出東西南北。指尖垂下觸到潮濕白霧的時候,她似乎聽見了空靈失真的聲音響在耳邊——
“你是誰?”
“你好像占了我的位置。”
對方隻不斷地重複著這兩句話,吐字逐漸清晰了起來。那聲音中帶著幾分幽怨意味,似乎貼著她的後腦勺在響。
聽起來像討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