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羨文幾個也都在時刻關注著國內的局勢,他和淑嫻的第二個孩子已經出生,是個男孩,因為是閏月生的,小名叫閏得。淑嫻一滿月,尹羨文就把她送回了鄉下的家裡,不是有句話叫:“小亂住城,大亂住鄉”,現在如果不算大亂,那非得天塌地陷才算麼?所以,尹羨文第一時間就把淑嫻送回了尹家,讓爹娘幫忙好好照看他們娘仨。
尹羨文這幾年在鄉下又買了不少地,比他當年成親的時候又翻了一倍。但是這些地並沒有租給佃戶,而是免費給家中親戚們種了,尹羨文的要求不多,就一個,彆把地荒了就行。如果沒有亂子,尹羨文還是希望淑嫻跟他在城裡生活,那麼家裡的地就照看不到;再則,他從小就比較反感某些地主對佃戶的態度,他周圍就沒有那樣的,他也不想讓村裡的人覺得他是翅膀硬了,就開始張狂。
即使淑嫻在家的時候,也處置不了這些地產出來的糧食,要知道,這些地產出來的糧食能夠一個大家庭吃幾年的。他們這個地方,農民習慣種的糧食是苞米,誰家能吃多少苞米,也都是收成之後,弄成大墩子在屋頂晾著。就淑嫻那小腳,是能上房還是能背苞米?沒等把苞米弄好,她自己就得累病了。
有時,尹羨文也在後悔,自己沒事買那麼多地乾嘛?就為了當年跟淑嫻叔叔置的那口氣?後來他跟叔叔也都說開了,叔叔說當時是為了激他,讓他能混出個模樣出來,沒想到他真格就買了那麼些地回來,要知道這些買地的錢是他一分一毫攢出來的,他連煙都不舍得抽,饞煙的時候,就在煙袋裡劃拉些渣渣卷著抽,至於煙卷,對於他就是奢侈品,除非待人接物,否則輕易不買。
近一年時間,尹羨文存下來的錢,就再沒拿回去買地,而是換了些金條,金子畢竟是硬通貨,不管錢怎麼貶值,金子總是有人要的。他把金條裝好,讓淑嫻一並帶回了鄉下,並叮囑淑嫻,一定要藏好。
送回了淑嫻,尹羨文也就放心了,家裡有自己爹娘,還有淑嫻的爹娘和叔叔,再不濟,自家的兩個哥哥也不會眼看著淑嫻娘幾個出事,那麼他也就能安心的在城裡呆著了。
雖然他也不舍的壓鎖和閏生,但是如果他也走了,工廠這麵也就離癱瘓不遠了,佟老板一天也不知道忙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這幾天就有好幾撥日本兵到工廠來了,說了老板不在也不相信,非得搜過才罷休。
尹羨文本來就不善於處理這些事情,但是兩個大頭頭不在,他就成了廠裡的主心骨,隻有他去麵對那些日本人了,不過還好,來的這些日本兵見他說的一口流利的日語,也沒敢造次。
最後一次,來的是當地駐軍的頭兒,尹羨文跟他聊了兩句,那人好像跟福源家族有來往,知道他是福源校長的學生,很是客氣,還說,如果有時間,可以找他多聊聊。
趙文華也是一向神神道道的,他最近能有大半個月都沒見到趙文華了,本想著把廠裡的情況跟他說說,打了他家的電話好幾次,都是傭人接的,說他家少爺好長時間沒回來了,前些天倒是來過電話,說是在外麵跑生意,讓家裡彆擔心。尹羨文就納了悶了,趙文華又在搗鼓啥?他除了印染廠之外,難道還有彆的營生?
還好翟叔和建業在身邊,翟閏生父子因為需要常年在東北辦皮貨,在1936年的時候就把生意轉到了東北,雖然還是需要兩邊跑,但是亂世,生意也不好做,翟閏生也就慢慢紮根在盛京了,除非必要,否則不常往南方走了。
翟叔上海的生意基本上就算出兌給了之前找的那個幫手,那人說不會忘了翟閏生的提攜,照樣會留股份,翟叔也就沒有推脫,白送上門來的錢,為啥不要?
至於建業,他已經從學堂畢業,不用繼續學習,能跟著翟叔跑生意,幫忙管賬了。不是說不想讓建業繼續讀書,他也想過讓建業去國外,但是想想,能去哪?德國已經沒了科恩老師,前一陣最後的一封信裡,科恩老師說,他們已經決定動身去美利堅了,說等有了新的聯係方式再通知尹羨文。
再看看歐洲的那些國家,也都是一團亂,意大利墨索裡尼政府和德意誌是一個調調,說他們同穿一條褲子也不為過;英國雖然明確表示不和德意誌一個陣營,但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英國能扛到幾時也未能可知。
再看看中國國內,打仗的打仗,逃亡的逃亡,整個中華大地都是滿目瘡痍。
尹羨文後來跟翟叔嘮了好長時間,主要就是生意是否要結束,再就是建業的事。後來他們兩達成的一致就是:生意暫時走一步看一步,他們不能學那些投機的人,做戰爭販子,靠戰爭發財,賺昧心錢,但是如果把現有的生意結束,翟家父子也就失去了謀生的資本,現在這年月,還能乾啥?整天在街上找活乾,打零工?那就離被抓壯丁不遠了。
說道抓壯丁,尹羨文也差點被抓了。那次他和建業一起去一個工人家裡看看,那個工人無故曠工了好幾天,一直杳無音信,尹羨文就想著去看看,正好建業沒事,嚷嚷著一起,尹羨文就開車帶著建業往城邊去。
到了城邊,車開不進胡同裡,就隻能停在路邊,兩人下來步行,剛走到胡同的一半,就聽著身後有人在喊:“快跑呀,日本人抓壯丁了!”兩人一聽,也趕緊往前跑。他們以為身後是抓壯丁的,往前跑應該會沒事,可是還沒到前麵的胡同口,就看見眼前跑過幾個中國人,後麵還跟著三個端著槍的日本兵和幾個偽軍。
尹羨文眼疾手快,一把拉著建業就藏到了一家門口的柴火垛旁邊,等日本兵跑過去,他趕緊讓建業翻牆跳進這家的院子裡去,建業也靈活,幾下就跳了進去。尹羨文叮囑建業藏好,說他出去看看,等安全了再回來接建業,畢竟他的日語說的不錯,而且知道當地駐軍長官的名字,實在不行,拿出來嚇唬嚇唬人也能撐一陣子。
彆說,尹羨文還真遇到了日本兵的回馬槍,不過沒用他嚇唬,就有人替他解了圍。
這個人尹羨文再熟悉不過,他以前上海的同事,藤原。藤原一個勁的驚呼太驚險,說如果他今天沒遇到這事,尹羨文極有可能就被日本兵抓走了,到時候管他是誰,想救人都不知道上哪去找。
尹羨文雖然感覺到驚險,但是覺得沒到藤原說的那種地步,他覺得藤原有點危言聳聽了,可能是藤原想讓他領個請罷了。他本想著敷衍一下,說聲謝謝就走,畢竟建業還貓在人家院子裡。
可是藤原一直跟著他,沒辦法,就當聽小道消息了。
聽藤原仔細一說,尹羨文就有點後怕了,藤原看來是了解情況的,他說,這些被抓壯丁的,基本上就是幾個去處,要麼被送去打仗,要麼被送去挖礦,再就是被送到軍隊醫院當試驗品,哪個都是九死一生。
尹羨文覺得奇怪,為什麼藤原會出現在這裡,就好奇的問藤原,藤原神秘兮兮地說:暫時保密,不過他說他保證對尹羨文沒有惡意,不久以後他們會再見的,到時候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既然人家不說,尹羨文也就不再囉嗦,跟藤原道了彆,回去接了建業,就趕緊回家了,也沒再去那個工人的家,估計那片人家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經過這事,尹羨文再三告誡建業,沒有事彆在外麵亂晃,自己不在的話,就要跟翟叔呆在一起,特彆不能往犄角旮旯去,否則真的被抓走了,那就如藤原所說,泥牛入海,杳無音信了。
至於李念祖,他到沒像趙文華那樣消失,人家反而很是活躍,哪熱鬨往哪裡去,前一陣日本人張羅什麼聚會,李念祖還要拉著尹羨文去,尹羨文說他不感興趣,一口回絕了。
後來聽說,聚會那天,發生了刺殺事件,日本兵的頭頭差點就被擊斃了,隻是因為正巧有人跑到那人身前,擋住了槍手的視線,等人移開時,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射擊角度,本該打在日本人腦袋上的槍子,擦著耳朵打過去了。雖然槍手又補了一槍,但是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