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娘沒應聲,孟南洲也不惱,看了眼籮筐:“山上菌子有些帶毒,分不清,最好彆亂摘,實在想吃去鎮上菜市買。”
說著從腰間解下錢袋,猶豫半天,放下個頭稍大的銀錠子,選了個比指甲蓋還小點的,大概一錢左右,塞到程諾手上。
“天氣冷了,我看你身上的襖子還是幾年前的,去成衣鋪子買件新的,再割兩斤羊肉給家裡人補補身子,我記得你愛吃福記的酥糖,也買點,要是還有剩……”
程諾笑出聲。
孟南洲聽著口氣,不像是高興的意思。
“有什麼問題嗎?”
他又給錢又給關心,換做從前,程四娘早激動得痛哭流涕了。
程諾從懷裡掏出兩文錢,連帶著孟南洲剛給的銀錠,一起拍在院中石凳上。
“這些錢,你拿著,找人把漏雨的屋頂修繕下,最好能翻新,再把圍牆壘高點,家裡女眷多,不安全,如果還有剩,把家裡的牆粉刷一遍……”
孟南洲震驚道:“這點錢,買瓦片都不夠,你……”
說到一半,意識到程諾在耍他。
他好心好意給錢,讓她改善生活,不領情就算了,諷刺挖苦他小氣?
他還是對程四娘太好了,這樣的女人,就不應該給她好臉色!
孟南洲意欲揮袖離開,想到沒名沒分的馮知意,想到她為他辛苦孕育孩子,卻連被喊一聲“孟夫人”的資格都沒有,心裡對程諾的不滿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強忍心底怒意,扯出一抹微笑:“是我欠缺考慮,長久不管家中事務,對市價疏於了解,這樣,今天晚上四娘跟我好好說說。”
說完,抬手要幫程諾整理鬢邊細碎的亂發。
程諾嚇得往後連退數步。
?
他什麼意思?
自從生下小盼兒後,孟南洲再也沒碰過程四娘,連跟她同床共枕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二人成婚六年,孟南洲過夜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他今天瘋了不成?
程諾不禁開始反思,是不是最近幾天鬨得太過,讓孟南洲誤認為她是在作妖,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程諾隻覺得一陣惡心,頭越埋越低,眼珠子亂竄,今晚一定焊死房門,孟南洲敢硬闖,她就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然後做成家裡進盜賊的樣子,正好,昨天他們不是懷疑有小偷嗎?
程諾連把孟南洲埋哪兒都想好,越想心裡越激動,臉頰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微紅。
這一幕落在孟南洲眼中,以為她在害羞。
果然,隻要他稍微展露點關心,程四娘都得感恩戴德,伏小做低對他搖尾乞憐。
可惜他已經答應過阿意,此生除了她,不會再碰彆的女人,程四娘的美夢終將化作泡影。
他認定程諾不會拒絕他,自信十足地邁步進了書房,開始磨墨寫休書。
今晚孟母難得下廚,做了頓不鹹不淡的疙瘩湯,端起碗筷跟孟思靜回了房,一刻也沒多待。
臨走前,還將小盼兒也順走了。
明晃晃給孟南洲下手的機會。
程諾摸進廚房,拿了把趁手的燒火棍,準備離開時,又折回頭拿走砧板上的菜刀。
菜刀藏在枕頭下,燒火棍立在炕旁,一伸手便能摸到。
躺下沒多久,房門傳來動靜。
“四娘,是我,你怎麼把門拴上了。”孟南洲的聲音隔著門板飄進來。
他還真敢來。
程諾可沒自戀到認為孟南洲對她有非分之想,書中描述過孟南洲對女主的感情,那叫一個非卿不可,生死不棄。
對於其他想接近他的女人,要麼如原主一般棄如敝履、不得善終,要麼被他榨乾價值,屍橫荒野。
本質上來說,孟南洲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憑他不畏世人眼光敢入贅,就能看出其為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慣會虛與委蛇那一套,一旦你喪失價值,他的本性便會立馬暴露。
如今他高中舉人,程家再也幫不了他,反成飛黃騰達路上的絆腳石,最重要的是,如果程諾沒記錯,此時,女主馮知意已經跟孟南洲重逢了。
程四娘的存在,在孟南洲眼中,是他對昔日戀人的背叛,是他一生的汙點,隻有徹底擺脫她,才能證明自己心如匪石,不可轉也。
孟南洲對馮知意癡心一片,奈何襄王有意,神女無心,馮知意的身世和女主光環,注定要匹配書中地位才學最高的男人,跟他展開一段驚世駭俗的虐戀情深,最終雙雙走上人生巔峰。
孟南洲,充其量算裝點女主人格魅力的男配角。
屋外寒風習習,沒多久,孟南洲凍得直打哆嗦,搓手哈氣跺腳:“你再不開門,我可走了。”
屋內傳來悉悉索索下床的聲音,就在他認為程四娘消氣,重新被他拿捏時,屋子由明變暗。
程諾把蠟燭吹了。
孟南洲一口氣哽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賤人這回竟軟硬不吃。
趴在窗口偷聽的孟母,氣得跳腳:“大冬天的,程四娘敢讓我兒在外頭挨凍,他是個讀書人,身子骨不比旁人,凍出個好歹來,程四娘三兩重的骨頭賠得起嗎?”
孟思靜湊上前:“娘,你不覺得程四娘自從上吊後,整個人都變了,從前哥願意往她房裡多走一步,她恨不得敲鑼打鼓人儘皆知,今晚上竟敢把哥堵在門外,她是不是讓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上身了?”
孟母瞪了女兒一眼:“胡說八道什麼,你哥是舉人,文曲星轉世,還能怕妖魔鬼怪,就算真有女鬼附在程四娘身上,我兒這般俊秀陽剛,也該是那女鬼把持不住。”
孟思靜:“……”
娘,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到底誰在胡說八道。
母女二人爭執之際,隔壁屋突然傳來“劈劈啪啪”打砸聲,緊接著是孟南洲痛苦壓抑的悶哼。
孟南洲翻窗進屋,腳剛落地,被蹲守的程諾照著背脊猛打三杖,力道又猛又狠,雖以至骨折,至少要留半個月的淤青,晚上睡覺是彆想躺著了。
“程四娘!你謀殺親夫啊!”
孟母舉著蠟燭從窗戶望過去,就見兒子四腳朝地,狼狽不堪。
借著燭光程諾看清孟南洲的臉,捂嘴後退一步,丟了手裡的棍子:“相公,怎麼是你啊,夜半翻窗非君子所為,我還以為是遇到歹人了。”
孟南洲疼得渾身冒冷汗,恨恨道:“彆裝模作樣,我剛在門口敲了半天,彆說你沒聽見。”
程諾從耳朵上摘下兩個棉花做成的耳塞:“誤會了,最近入夜風聲大,我總睡不安穩,早早帶了耳塞,不是故意的。”
孟南洲氣得倒抽一口涼氣,偏偏不能發火,他還要利用今晚,拿到當年入贅的文書,然後讓程四娘自願簽下放棄田產房屋的契書。
先讓她得意幾天,日後有的是機會對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