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與步騭終究還是沒能火並起來。
倒不是兩人保持克製,也不是周瑜顧全大局從中轉圜。
真正讓兩人恢複冷靜的,是因為附近出現了第三方的探子。
兩人本以為是淮浦城派出的斥候,對視一眼後立刻默契的準備左右包抄。
卻沒想到製服了對方後卻從其身上搜出了魏軍的令牌,頓時尬在當場。
“人是你打暈的,給你吧!”
孫策不愧是陽光開朗大男孩,眼珠一轉便豪邁的擺了擺手,而後轉身就走。
步騭忍不住眼角微抽。
他沒想到這廝看起來風流倜儻,結果耍得卻是無賴行徑。
“彆,剛是你繳械的,還是你處理吧。”
孫策剛邁出半步,步騭便緊抓住他的袖子不放,一時間又糾纏在一處。
不過這一次無論是周瑜還是步衢都忍不住捂臉側麵,也顧不上火並了。
沒辦法,實在沒眼看。
直到草叢中那名魏軍斥候慢悠悠醒轉,兩人這才尷尬的一個看天一個看水。
畢竟說起來無論是孫策還是步騭都還算不得正式魏軍。
一旁的周瑜見狀輕歎一聲,終究還是主動站出來承擔了一切。
……
一個時辰後,淮水下遊。
一艘高大的二層海船上,魏慕華饒有興致的打量起麵前的兩人。
“就是你們抓了我的人?”
此言一出,孫策、步騭、周瑜都不由麵露赧然之色。
步騭更是上前一步,躬身歉然道:
“我等眼拙,一時大意衝撞了橫海將軍,實在慚愧。”
彆看魏慕華出身卑賤,既是外族,又是魏氏家奴,但如今也是聲名在外。
自從魏哲擊敗董卓、收複洛陽之後,他過往的經曆基本上都被人翻了出來。
而在分析了魏哲過往的諸多戰例後,很多人便發現他酷愛使用水軍。
明明是北疆邊將,玄菟土著,但魏哲每次出戰卻總喜歡水陸並進。
從橫掃三韓到滅高句麗,他指揮的諸次大戰幾乎都少不了水軍身影。
如此一來,魏慕華的存在自然自然十分紮眼了。
而他麾下那支起自遼東的渤海水軍,如今也算得上大漢最有名的水師了。
甚至魏慕華在水戰上的犀利表現,都險些改變了北人不擅水戰的刻板印象。
尤其是在江東、淮南地區,對魏慕華這樣的北地水軍名將格外好奇。
當然,無論是戰績還是背景,魏慕華也確實值得孫策這三個新兵蛋子敬重。
孫策驕傲歸驕傲,可是對於真正有本事的人他還是佩服的。
幸好魏慕華也沒那麼小心眼。
在聽說了兩方的打算之後,他眼底不由露出一絲欣賞之色。
話說魏慕華本來率部正在東萊膠州灣修整,收到魏哲的調令後便立刻南下。
由於魏哲給的他命令是配合青州屯軍合擊曹軍,至少要牽製住曹操,所以魏慕華便打算從淮河逆流而上進入下邳國,再由淮河進入泗水,從而抵達下邳城下。
畢竟下邳城周邊水網密布,絕對有水軍的用武之地。
實際上,下邳城本就建在泗水河畔,整體南北流向的泗水在此拐了個彎,西麵的沂水也自城西注入泗水之中,形成三麵環水之勢,是典型的易守難攻之地。
如此地勢,對於攻城一方來說無疑是一種挑戰。
但如果攻城一方有水軍助戰,那麼壓力顯然就要小多了。
可計劃沒有變化快。
魏慕華進入淮河之後才得知曹操分兵攻打海西城,當即便改了主意。
隻能說是英雄所見略同。
他的想法竟然和孫策等人如出一轍,都準備攻打淮浦,吸引陳氏回援。
圍魏救趙的招數雖然老了點,但是好用就行。
不過話又說回來,魏慕華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並沒有想過真的攻下淮浦。
畢竟他麾下就五千水軍,拿來攻城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故此魏慕華最初的計劃其實是虛張聲勢,在淮浦城下造出大軍來襲的假象。
就算陳珪那個老狐狸能夠看出來,估計他也不敢冒著身死族滅的風險去賭。
陽謀就是這樣,不怕你看破,賭的就是你敢不敢跟。
然而此刻看著眼前的孫策、步騭兩人,魏慕華不由眸光微動。
或許,這回賭注還能更大一點。
想到這裡,魏慕華當即嘴角微翹的看著麵前的兩人:
“我這倒有一樁搏命的買賣,不知你們有沒有興趣?”
聞聽此言,孫策、步騭兩人想都沒有,幾乎同時上前一步。
在互相嫌棄的對視一眼後,兩人立刻滿口應承下來。
見此情形魏慕華不由哈哈一笑,當即拉著兩人低聲密謀起來。
……
傍晚,海西城下。
隻見無數衣衫襤褸的民夫,或推車,或肩挑背,一路扛著沉重的沙袋朝著城下奔去,步履蹣跚,喘息粗重,疲憊和沉默並存。
但他們卻絲毫不敢停下,因為身後軍吏的嗬斥聲不時響起。
而在遠處的空地上,傷員則躺在簡陋的草席上發出痛苦的呻吟,甚至有些人連張草席都沒有,就那樣躺在塵埃之中,傷口之上滿是汙漬與灰塵。
可即便如此,這群人已經是難得的幸運兒了。
畢竟民夫是沒有資格躺在這裡的,至於其他的倒黴鬼則連當傷員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戰死在海西城下了。
與此同時,隨著城頭上的曹軍先登再次被守軍趕下,中軍大纛下曹操麵色越發陰沉,眼中的殺意簡直都快要溢出來了。
本來他以為小小的海西城可以一鼓而下,沒想到打起來竟如此難纏。
都過去七天了,除了死了一地的賤民之外他幾乎一無所獲。
當然,這也怪不得曹操太菜,實在是眼下海西守軍的配置實在太超標了。
本來海西縣戍卒不滿千員,按理來說確實沒什麼抵抗地。
可隨著郡府的援軍趕到,加上城中緊急征召的青壯,如今海西足足有五千守軍,更彆說還有黃蓋、韓當、祖茂、程普這等百戰虎將了鎮守城中了。
四人各守一麵城牆,這配置守洛陽都綽綽有餘了,更彆說區區一海西縣。
眼看著天色漸暗,曹操終於咬牙道:“收兵,明日再戰!”
一旁的荀彧聞言張口欲言,但終究沒說什麼。
片刻之後,便見曹軍營地四周點燃篝火,火光映照著哨兵持戟挺立的身影。
巡邏的士卒開始繞著營盤遊弋,但一個個臉上也滿是疲憊之色。
與此同時,曹操則在大帳之中繼續謀劃著明日的攻勢。
“可恨!”隻見曹操一臉不甘的錘了案幾一拳:“此間水土當真可厭。”
本來隻要攻城的一方願意下苦功夫,“穴地攻城”法還是挺好用的。
無論是趁守軍不備悄悄摸進城內,還是破壞城牆根基造成垮塌,對守城的一方殺傷力都不可小覷。
然而海西城偏偏地處東海邊緣,天陰多雨,土地濕潤。
彆說是挖一條地道抵達城下了,曹軍連一條乾燥的水溝都挖不出來。
而見曹操如此煩悶,一旁的許褚當即出列沉聲道:
“將軍,讓我再試一次吧,明日吾定然斬了黃蓋那廝!”
聞聽此言,一旁的典韋也忍不住出列請戰。
然而曹操見狀卻忍不住長歎一聲。
攻城不比野戰,先登者稍有不慎就會身陷必死之地。
許褚和典韋雖然勇猛,但海西的守將也不是善茬,不是想殺就殺的。
單靠個人勇武就能攻無不克的人,曹操這輩子還沒有見到過。呂布做不到,許褚和典韋自然也不行。
先前許褚也不是沒有出戰,但是每次都是棋差一著。
韓當等人縱然單打獨鬥拚不過他,可是有了守軍輔佐許褚就很難抵擋了。
實際上好幾次許褚都險些戰死城頭,能活下來純屬是這廝皮糙肉厚血量高。
然而還不等大帳內商量出結果,眾將便見陳登麵色焦急的匆匆而來。
“還請將軍允我回鄉救父!”
隻見陳登二話沒說,便拜倒在曹操麵前,悲聲懇求。
眾人見狀不由一愣,還是曹操立刻反應過來連忙問道:
“可是淮浦出事?”
陳登聞言點了點頭,無奈道:
“卑職剛收到族中消息,孫策、步騭合兵萬餘圍攻淮浦,如今已經兵臨城下了。”
擔心曹操不重視,陳登還連忙補充道:
“我家在城外的塢堡已然成為一片廢墟,如今唯老父在城中苦苦支撐。”
“眼下族人皆在城中,淮浦若破,吾亦無顏苟活於世也!”
說到最後,陳登不由泣不成聲。
見此情形,大帳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本來李典還想勸陳登不要著急,或許對方隻是虛張聲勢。
可聽到這裡,他默默的收回了剛剛邁出的步子。
憑心而論,乘氏縣若受到圍攻,他也不會冒著族滅的風險賭敵人虛張聲勢。
這個道理李典明白,一旁的夏侯惇、曹純也懂,曹操就更不用說了。
於是曹操當即親手將陳登扶起,寬慰道:
“元龍但去便是,此間無需多慮,一切以令尊的安危為上。”
即便此刻曹操心中是一百個不願意,可還是強笑著故作大度。
畢竟他如果攔著不讓陳登回去,那在當下便與殺父之仇沒什麼區彆了。
若陳珪最後沒死還好說,一旦陳珪意外身故曹操這輩子估計都不敢用陳登。
此中道理陳登雖然明白,但見曹操答應的如此乾脆還是滿臉感激。
大禮拜謝曹操之後,他方才腳步匆匆的離開大帳。
而隨著陳登著一走,曹軍大營頓時便減少了近萬人。
雖然陳氏拉起的義從戰力平平,但是在攻城的當下還是一股不小助力的。
於是在陳登離營之後,曹操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
一時間他也懶得再商量了,立刻滿臉殺意的下令眾將明日擴大範圍,將周邊能找到的百姓儘數搜捕回來當炮灰,不計傷亡,蟻附攻城。
曹操這回算是真的發狠了!
這回就算是用人命壓,用屍體堆,他也要衝上海西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