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哲是二十一日下午抵達郯城的。
他本不想來得這麼快,但徐州意外頻出,魏哲不得不提前動身。
為了加快速度,魏哲隻帶五千騎兵便一路南下。
因為隨著陶謙病危的消息傳開,徐州內部的野心家們也開始坐不住了。
至於具體發生了什麼,其實也沒什麼。
不過是有人自稱天子而已。
沒錯,自漁陽張純之後,大漢朝又出了一位敢自立為帝的漢子。
下邳豪強闕宣聚眾數千人,於夏丘城公開造反,自稱天子。
由於事發突然,闕宣得以成功攻下北邊的僮國縣。
看似地盤不大,但闕宣的舉動卻引發了極為惡劣的影響。
比如本來就貪婪成性的下邳相笮融便立刻打著鎮壓闕宣的借口在下邳縣大肆擴軍,厲兵秣馬,武裝麾下沙門信徒。
很顯然,笮融這廝對徐州刺史的位置多少也是有點想法的。
出現這種情況其實也不奇怪。
畢竟陶謙能坐穩徐州刺史這個位置,朝廷的任命隻是一方麵,主要還是憑借個人的能力才能坐擁徐州。
然而這種建立在個人身上的威望是會跟著陶謙本人的狀態而變化的。
當陶謙精力旺盛的時候,徐州內部的野心家自然不敢放肆。
但如今陶謙都快要死了,往日的威望則不免銳減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下邳忽然亂成這個樣子陳珪也始料未及。
他沒想到小小下邳國竟然能有這麼多人才。
一時間,身處淮浦的陳珪來不及多想便召集青壯,糾集義從北上。
當然,明麵上還是打著維護鄉裡穩定,平定闕宣亂黨的口號。
至於笮融那廝,即便是陳珪隻能留給曹操對付了。
眼看著下邳國都亂成一團了,郯城刺史府中的陶謙差點沒被氣死。
他本來以為虎死餘威在。
卻沒想到自己還沒死呢,那群白眼狼就開始撕咬起他的遺產來。
這讓陶謙生氣之餘也不免有些暗自心驚。
畢竟他最大的價值就是徐州這份遺產,若是讓這些狼心狗肺的家夥給竊取了,他們老陶家可就沒有進身之階了。
因此之故,當魏哲趕到郯城後,陶謙硬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召見眾人。
……
午後,徐州刺史府。
大堂之上,不是地方太守,便是軍中大將。
徐州治下五郡國,除了下邳相笮融之外,琅邪相陰德、東海相劉馗、彭城相汲廉、廣陵太守趙昱等人悉數到場。
騎都尉臧霸、孫觀,都尉張闓、曹宏,則一身武服位列右側。
除此之外,避禍於此的前九江太守服虔、陳留名士史堅元、陳郡名士相仲華,也被邀請出席。
原因無他,隻為做個見證。
當眾人都到齊之後,陶謙方才臥在榻上被人抬了進來。
在用過一碗參湯後,隻見他歪在靠墊上頗為歉意的看了身旁魏哲一眼。
“老物病重,勞煩將軍了!”
魏哲見狀當即擺手道:“哪裡的話,是我該早些拜見陶公才是。”
在“來都來了”與“死者為大”這兩層光環的籠罩下,魏哲現在可不敢和陶謙有什麼計較,完全任由他掌控今日的局麵。
幸好陶謙精力有限,今日也不準備玩什麼虛的。
在問候完魏哲後,隻見他艱難的環視堂下一眼便虛弱道:
“當今天下大亂,國將不國;魏驃騎年富力強,功勳卓著,正當為國出力……咳,老夫年邁無能,情願將徐州相讓。此乃老夫推心置腹之言,決非虛情假意……咳咳咳~今日召諸位到此便是做個見證!”
即便有所預料,可當陶謙說出這番話後堂中的徐州文武還是忍不住驚呼連連,畢竟這可是一州之地!
按理來說,魏哲聽完這番話後應該裝模作樣來個三辭三讓的。
但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眼下陶謙眼看著就要出氣多進氣少了,魏哲實在不敢再玩這種騷操作。
若是他推辭到一半陶謙直接當場嗝屁了,那就真的尷尬了。
故此在陶謙話音落下之後,魏哲便起身看著堂下文武,沉聲道:
“吾本不應該插手徐州之事,然漢室沉淪,天下紛亂,魏某實不忍見刀兵之災繼續綿延,故而鬥膽不自量力,接下這份重任。
“《論語》有雲:當仁不讓於師。吾之心誌,亦是如此!”
說罷魏哲便走到陶謙的榻邊溫聲安慰道:
“陶公大可寬心養病,一切便交給我吧!”
見魏哲如此雄壯氣魄,陶謙此刻也滿是欣慰。
雖然他投降了,但隻要陶氏能站在勝利者的一方,那就不算敗。
這般想著,陶謙便顫顫巍巍的拿起徐州刺史印信放在魏哲手上。
當看見這一幕後,堂下的臧霸、孫觀、張闓等人略作猶豫便立刻拜倒。
琅邪相陰德、東海相劉馗、彭城相汲廉、廣陵太守趙昱四人在對視了幾眼後也終於微微頷首,隨即出列大禮拜見。
沒辦法,眼下陶謙終究還是徐州刺史。
他這個徐州之主都親自出麵讓位了,他們這些下屬還能說什麼呢?
而見此情形,魏哲心中也頗為振奮。
即便他如今坐擁河北,但是能和平接收一州之地依舊算是大賺。
“諸位請起!”不過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魏哲在虛扶起眾人之後,便麵色誠懇道:“諸君都是徐州賢良,日後還請不吝賜教!”
在走了一遍主從之禮後,這場儀式才算是大概完成。
而在了結了心事之後,陶謙心中也徹底鬆了口氣,
或許是沒有了牽掛,陶謙竟然當場就不行了。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已經說不出話了,隻是當魏哲看向他的時候,陶謙卻艱難的用手指心,眼神滿是期待。
魏哲見狀頓時明白他的意思,當即重重的點了點頭:
“陶公放心,吾不會讓你的心意白費的!”
聞聽此言,陶謙再無半點不舍,當即含笑而去。
霎時間堂內哭聲一片,陶商等人更是泣不成聲。
剛剛兼任徐州刺史的魏哲,上任之後的第一件事兒竟然就是操持前任的喪事,這讓他心中不免有些百感交集。
幸而陶謙沒有掉鏈子,硬是完成了任務之後才駕鶴西去。
於是當著堂下眾文武的麵,魏哲少不得也虎目含淚,悲聲不止。
然而沒過多久,一則急報卻忽然打斷了魏哲的作秀。
……
“事情就是這樣,曹操率軍入寇下邳,故沛相陳珪舉淮浦、曲陽、淩城、淮陰四縣應之。如今已經與夏丘的闕宣亂軍合兵,圍攻下邳縣。下邳國眼下已經大半落入曹操等人之手。笮融不敵,方才星夜令人傳信求援。”
曹宏簡單介紹了一番後便站到一旁,等候魏哲吩咐。
作為陶謙一手提拔的部將,他手中的丹陽兵堪稱徐州的定海神針。
故此對於陶謙的命令,曹宏也是最快接受的。
與此同時,堂上主位上的魏哲卻忽然有些想笑。
要知道冀州度田結束之後,他一直在想著找個借口弄曹操,隻是由於徐州的意外變故才暫時擱置。
沒想到現在兜兜轉轉,曹操竟然主動送上門來了。
這還真是……雙喜臨門呐!
不過他麵上卻沒有顯露半分,在聽完曹宏的話後當即看向一旁的糜竺:
“子仲,以你了解笮融接下來大概會如何行事?”
雖然敵人的敵人的朋友。
但是對於笮融這種豬隊友,魏哲還真不知道該不該救援。
隻是他畢竟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多少還是要聽聽本地人的想法。
糜竺聞言當即忍不住麵露嫌棄之色道:
“笮融此人向來殘暴無信,色厲而膽薄,決無死戰之心。”
“卑職以為完全沒必要救援,大可讓笮融死在曹操手中再插手不遲。”
聞聽此言,一旁的東海相劉馗、彭城相汲廉頓時忍不住頷首附和。
對於笮融盤剝周邊百姓供養沙門邪祀的舉動他們早就十分不滿了。
往年若不是陶謙一直庇護,以笮融犯下的罪行都夠斬首一千次了。
然而聽了糜竺的話後,堂下的一位老者卻麵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此人便是治中從事王朗,也就是傳說中被諸葛亮罵死的那個。
隻見須發皆白王朗一絲不苟的起身與魏哲行禮道:
“使君容稟,仆以為下邳之事宜早不宜遲,當立刻出兵。”
“笮融雖品行不端,但明公既已執掌徐州,自可以刑法治他,又何必借曹孟德這個外人之手?”
“且笮融此人向來無甚德行,若是情勢危急未必不會向曹軍投降。”
“屆時曹軍越發勢大,明公欲要平亂不免憑空增添諸多風險。”
此言一出,堂內頓時一靜。
魏哲想了想不得不承認王朗之言確實有道理。
隻是他這次南下隻帶了五千府兵,在兵力上完全算不上充裕,若是派出平亂了那麼他身邊的保護力量可就薄弱了。
念及此處,魏哲當即果斷道:
“治中所言有理。吾既受符印,自然護佑一方平安!
說罷魏哲便豁然起身,昂首按劍,鏗鏘有力道:
“此戰吾當親伐曹賊,如此方不負陶公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