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思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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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蘇端上飯食,主要還是酒與肉。

但烹飪的方法不一樣了。前兩日都是火烤,今天則變成放在鐵鍋裡燉煮。

林昭昭湊近聞了聞,驚訝地發現鍋裡竟然沒有了他討厭的羊膻味,而是散發著某種草藥的清香。

旁邊還搭配著大張的麵餅,乳酪,以及還還一種銀灰色的醬料。

“這是怎麼回事?”林昭昭奇怪,這頓飯食並不合草原人的胃口。

“阿古蘇說,你這兩日吃得不多,我想是你吃不習慣草原的風味。所以便尋了個在中原生活過的仆人,讓他來試試看。”旭烈格爾幫林昭昭稱了碗肉湯,“你嘗嘗味道怎麼樣?”

林昭昭抿了口:“好喝。”

“那以後就讓他負責你每日的膳食。”旭烈格爾眉頭展開,林昭昭有了胃口,仿佛他心裡的石頭也落地了。

林昭昭淡淡“嗯”了一聲。他麵上瞧著平淡,心裡其實已經軟得不行。

果然還是和上一世一樣,明明是個看起來粗獷凶狠的人,去總是會無微不至的關照著他。

如此關心愛護林昭昭隻在這個男人身邊體會過。

“你為何要對我這般好?”林昭昭看著碗中的湯,不留神便將自己心裡話問了出來。

“你是我的妻子。”旭烈格爾說。

“隻是因為妻子嗎?”林昭昭又問。

“……”旭烈格爾不是有意緘默,他是真沒聽明白林昭昭這問話裡的含義。

於是,林昭昭又換了種問法。

“那我問你,若是換成彆的女人嫁給了你,你也會對她這般用心嗎?”

“為什麼會換成彆的女人?”旭烈格爾很是不解,明明他的人就在眼前,為什麼非要考慮換成彆的人。

果然還是因為跟著他心裡不甘嗎?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問你就答。”林昭昭緊捏著碗筷,絲毫沒察覺到自己語氣裡抑製不住的急躁,以及不安。

此時此刻他很迫切地想從男人嘴裡聽到一個讓他定心的答案。

旭烈格爾從未想過這種情況,但林昭昭逼得緊,他隻能老實回答。

“既然娶了,那自然要好待待她。”

“所以說,如果這次與你和親的是其他人,你也會像對我一樣對她,是嗎?”話說一半,林昭昭聲音已經在顫抖了。

“為什麼一定要討論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旭烈格爾擰眉,他很不喜歡林昭昭口中的可能。

“我隨口問問。”林昭昭低下了頭,盯著麵前的碗,臉側的碎發垂下,遮住了他的神情。

“你怎麼了?”旭烈格爾察覺到身邊人的異樣。

林昭昭隻是沉默搖頭。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問?”見林昭昭不說話,旭烈格爾臉也黑了,心裡也莫名窩了火,但他還是儘量克製住了自己的語氣,“我娶的人是你,也隻會是你。大夏隻有一個林楚楚,我為什麼又會娶一個毫不相乾的人?”

“你……難道希望我去娶其他人嗎?”

旭烈格爾胸口漲漲的,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在氣憤些什麼。

他摁著身旁人顫抖的肩膀,想問清楚這人心裡的想法,卻發現對方竟然已經哭出了一個淚人。

“你……”旭烈格爾很是無措,頭腦空白一片。

林昭昭偏過頭,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臉。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等緩過神,眼珠已經滾下,一顆顆往湯碗裡掉。

當聽到旭烈格爾說,大夏隻有一個林楚楚,他為什麼又會娶一個毫不相乾的人的時候,林昭昭感覺自己的心像被刀子捅穿了一樣疼。

他知道在旭烈格爾眼裡自己就是林楚楚。

可林昭昭也知道他本身就是旭烈格爾嘴裡那個毫不相乾的人。

如果林楚楚沒有逃婚呢?

如果林楚楚又回來了呢?

這個男人呢是不是就不會再對自己這麼好了?滿心滿眼的會不會就是他姐姐林楚楚了?

這些問題像瘋長的海藻充斥在林昭昭的腦海裡,一下子就讓他委屈難過到了極點,然後視野跟著就模糊不清了。

真是丟人現眼。林昭昭看不起自己。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究竟有什麼好哭的?林昭昭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般矯情。可無論他怎麼平複內心,眼淚還是情難自已地往外流。

“你怎麼哭了?”男人湊了過來,伸手去捧他的臉。

林昭昭闔著眼,緊咬著唇不放,也不說話。他一點也不想讓旭烈格爾發現自己的哽咽。

林昭昭:“無事,一陣風沙迷了眼睛。”

“大帳裡怎麼會吹得進風沙?”旭烈格爾用指腹拭淚,低沉的嗓音滿是心疼,“是有誰趁我不在欺負你了?沙拉裡格他們?還是什麼人?你同我說我替你撐腰。”

林昭昭搖了搖頭,他心裡的難過說不出口。

“還是我剛才語氣重了?讓你害怕了。”旭烈格爾心中後悔,“是我錯了,你彆哭。”

“不,是我的錯。”林昭昭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克製住心緒。

也難為鐵骨錚錚的草原煞神如此低聲下氣的哄他。明明是他自己心裡有鬼,才會突然如此失態。

林昭昭已經止住了淚,但他那眼尾緋紅,鬢角淩亂的脆弱模樣更是讓旭烈格爾瞧著憐惜。若非是怕林昭昭心裡生厭,他幾乎想將眼前的人摟進懷裡,將那些淚痕全都親吻乾淨。

“都哭成這樣了,怎麼不是我的錯?”旭烈格爾嗓子發乾。

“又不是誰哭誰有理。”林昭昭鎮定了些,聲音還染著些哭腔。

“若無苦衷誰會落淚?無論是何緣由,惹你哭了,我責無旁貸。”旭烈格爾猶豫了下,小心抬手摸了摸林昭昭的腦袋,“你若願意便說給我聽,哪裡有不如意的地方,我定會想辦法讓你順心。”

即使自己表現得如此喜怒無常,男人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寵溺愛護,沒有半點不耐煩。

這讓林昭昭心裡更加感慨,更加矛盾。

思君甚,方知愁滋味,卻悵然恐有失,欲說還休。

眼下旭烈格爾越是一幅對他百依百順的樣子,林昭昭越是不敢主動捅破兩人間的那層窗戶紙。

可是他也真的不想男人繼續喚他嫡姐的閨名了。

“彆喊我……楚楚……可以嗎?”林昭昭抹去臉上的淚痕,顫聲說,“我、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那我該如何喚你?”旭烈格爾愣了一下,林昭昭這個請求讓他有些意外。

“洛初……”林昭昭沉默了片刻說,低聲說,“這是我的字。”

林昭昭,字洛初。

林昭昭沒有行過冠禮,也沒有家族父輩給他取字。這是他上一世的時候,翻看母親的絕筆時自己給自己取的字。

因為是向往書香門第,自己取得玩的表字,他從未告訴過任何的人。

也就是說旭烈格爾是唯一知道他字的人。

“聽說在中原隻有十分親近之人才能互相稱字。”旭烈格爾眼神亮了亮,“洛初……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望著男人期許的眼神,林昭昭不好意思地挪開眼神,含糊嘀咕:“都結過親了,還問什麼可不可以的……”

“洛初。”旭烈格爾試著喚他。

林昭昭低低“嗯”了一聲。

“洛初。”

“乾什麼啊?”聽著耳朵癢癢的,林昭昭害臊得有些炸毛。

“沒什麼,就是喚著感到確實親近許多。”旭烈格爾無聲笑了笑,“不知道‘洛初’這兩字該如何寫?”

林昭昭攬住袖子,乾淨修長的食指沾了些酒水,將“洛初”二字寫在了桌麵上。

“你可認得?”見旭烈格爾一直盯著桌上的字看得認真,林昭昭問。

“認得。”旭烈格爾頷首,“在書上見過,前朝瓊室的王都就叫洛初。”

“知道的還不少。”林昭昭說,“既然認識,你還一直盯著看什麼?”

“因為洛初的字寫得好看,讓人瞧著心馳神往。我從未看過這樣漂亮的字。”旭烈格爾毫不吝嗇誇讚,他也是習過字的,但他寫出來得和林昭昭的寫出來的簡直是天壤之彆,一個是地上爬的長蟲,一個是天上飛的遊龍。

林昭昭輕輕“哼”了一聲,旭烈格爾的這句誇讚他聽得還算受用。畢竟為了寫出這一手好字,他以前可沒少花費臨摹的功夫。

“沒什麼了不起的,熟能生巧罷了。”林昭昭說。

“我原以為大夏的女人多為嬌弱,不如我們草原上的女人強壯有力。如今看到你遠勝我們的才情智慧,我方知自己以前短見狹隘了。”旭烈格爾感歎。

雖然他林昭昭不是女人,但旭烈格爾說得也不錯,大夏文采飛逸的女子確實也不少,比如他的嫡姐林楚楚就是其一。

可還是有不對的。

“倉稟足而知禮儀。”林昭昭正色說,“不是草原女子不如中原女子,更不是草原人不如中原人。若溫飽不解決,誰又有這種閒情雅致吟詩作賦呢?”

“……”

見旭烈格爾沉默不語,林昭昭忽然感覺自己的發言有些僭越了。

他實在是飄飄然了,一談論起這些,就又不小心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一個異國送來討好的美人,他哪來的資格說這些話。

“是我多言了,這些事不是我該妄議的。”說著林昭昭就要起身請罪,“還望首領能寬恕我……”

“你有什麼過錯?你是他們的女主人,協理部族是你的權力。同樣的你是我的妻子,規勸指出我的錯誤也是你的權力。”旭烈格爾輕拍林昭昭的手背,示意對方安心,“我覺得你剛剛說的很有道理。”

“對了,還有今日你同沙拉裡格他們說的那些我也很感興趣,下次也不妨說給我聽聽。”

林昭昭微微一怔:“你是認真的?”

“嗯。”

林昭昭抿了抿唇:“其實我有一個想法。”

“你說。”

“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想教族裡年輕的孩子識字讀書。”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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