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滴水不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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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猜測讓張孺人難以安坐,偏身邊還沒有一個能與她參詳的人。

她還正在新人的新房裡,聽殿下之命陪伴新人。雖說新人捧著一本《澧江遊記》看得入迷,好像一點都不害怕不緊張,也根本不用人陪著,可這是殿下的吩咐。除非殿下命人說不用她在了,不然,她就得在新房裡等著,等到殿下回來。

殿下——

想到那個一年不曾見過麵的男人,張孺人的心跳越發快了起來,也更加心驚。

殿下……到底清不清楚新人究竟是什麼來曆?

青雀的書已經翻到了最後幾頁,很快就要看完了。張孺人一麵平複著呼吸,一麵不斷想著楚王。若新人果真早已是婦人,那殿下若知道,豈不說明他對薑側妃愛之深切,隻要是與她相像的女人,不論身份,連婦人都不介意帶回來?可若殿下不知道……

若殿下不知道——

“呼!”青雀吐出一口氣,戀戀不舍合上書。

太痛快了,太痛快了!能一口氣讀完一本書,不被任何雜事牽擾,也不必擔心“主人”突然有事傳喚,更不用恐慌宋檀今夜會不會來,原來這麼痛快!

“妹妹好興致。”看青雀抬頭,張孺人端起親熱的笑,試探道,“妹妹這麼愛看書,我看,或許和柳孺人說得來。”

“柳孺人……”青雀略有沉吟,旋即笑問,“請問孺人,這話怎麼說?”

她當然知道柳孺人何人,又是什麼來曆,甚至還聽說過她的為人喜好。她不明白的是張孺人的目的。

新人的話裡一點消息都沒漏,張孺人隻好笑說:“是了,隻怕妹妹不知道?咱們王府裡隻數柳孺人最愛讀書,殿下也知道。像我和她的名位,原是不能向宮裡借書的,殿下卻特地允她隨意去借呢!她想看什麼,隻管按月告訴長史,長史就用殿下的名字給她借來了。殿下也不管她借多借少,按時還了就是。連李側妃都沒有這樣的恩寵——所以我說你們能說得來。”

“原來如此!”青雀笑道,“但孺人高看我了。其實我隻是認得幾個字,愛看些閒書,隻怕不入人的眼。”

“誰不是隻認得幾個字了!難道還是認真和大儒名師學過的?”笑著說完這句,張孺人露出自悔失言的神情,忙又說,“倒不知妹妹是從哪裡學的讀書識字。”

“也不是正經上的學。”青雀仍是笑,“隻跟著娘子聽過幾年先生講課罷了。”

這回答透露了她是丫鬟出身。但張孺人一時沒猜出她口中的“娘子”是哪一位,便先伸出手,與她的手握了一握,笑歎道:“原來妹妹也是苦命的人。”

正在這時,侍女來問午飯。

青雀便令將午飯擺在堂屋,又忙請張孺人一同起身:“驟然來到王府,一時心裡不靜,拿起書就忘了神了,忽略了孺人,孺人勿怪。”

“這有什麼。”張孺人便笑道,“自從有了大郎,我也難得清清靜靜坐一會了,我在,他是一刻也離不得我的。還是妹妹助了我呢。”

侍女們提來七八個食盒,將十幾道菜擺滿了堂屋圓桌。兩人分主賓落座。有“食不言”的規矩在,青雀得以不說一句話,安靜吃完了這頓飯。

至於張孺人隱晦的打量,她便隻當沒有察覺,隨她去。

已身在楚王府,她不可能一點都不讓彆人了解,更不可能毫不了解旁人。

比如現在,她隻明示了自己是丫鬟出身,就再次聽到了柳孺人的特殊待遇,猜出了至少張孺人不清楚她的來曆,所以才要尋機試探。

她還大概確認,在介紹柳孺人時,張孺人並非全然客觀。

若說張孺人是嫉妒楚王的“恩寵”,提起柳孺人時就會不自覺流露出來,這不大可能。

那她用羨慕的語氣講述,是想讓她嫉妒柳孺人,還是,想試探她會不會嫉妒?

青雀身量高,又從小跟霍玥一起學了幾年騎射,身體在女子中稱得上強健。經過上一世那幾十日被迫的無力的饑餓,她更不可能餓著自己,是以,即便是在楚王府的第一頓飯,她也添過一次飯,吃足了兩碗——這裡的碗和康國公府的一樣,隻有人掌心大小,兩碗飯加起來也沒多少。

張孺人隻吃了半碗。

對對方的飯量,兩人都沒發表任何看法。侍女們自然更不多一句話。

離青雀拿起書才過去了不到兩個時辰,被她勸去休息的兩位嬤嬤和碧蕊芳蕊,竟已重整精神,重新回來服侍了。

侍女們擦拭桌椅。張孺人又挽起青雀,想趁這機會再探問些有用的出來,比如,她來之前,到底服侍的是哪一位。

偏這時人來回稟:“永春堂的降香來說:薛娘子和喬娘子已哄大郎睡下了,請孺人不必掛心。”

“倒不知殿下怎麼吩咐的孺人。”青雀忙道,“我也不敢說,請孺人回去看看孩子的話。”

“他都那麼大了,不用我時時看著。”張孺人笑道,“妹妹彆多想,還有我出門一日不在家,薛妹妹和喬妹妹也不在,隻把他留給奶娘丫鬟的時候呢。”

青雀便趁勢問起大郎幾歲了、愛吃什麼、是不是開始認字了等話。

張孺人隻能一一答了,“算虛歲是四歲了,周歲才兩歲半”,“倒是不挑剔吃食”,和“我與薛妹妹、喬妹妹倒教他認得了幾個字,可隻靠我們能教出什麼?還是得正經請先生的好。”

說到最後,張孺人頗露出了幾分真實的憂愁。

青雀既不能替楚王擔保“殿下一定記得孩子上學的事”,也不能指責楚王對孩子不用心,便隻道:“我聽說皇子皇孫上學都在六歲,這還有兩年,有孺人和兩位娘子一起教導著,一定錯不了。”

張孺人應了一聲:“也是。”

新人滴水不漏、滑不留手,她一時也沒了興致,便笑道:“也該午睡了。妹妹歇著,我也去躺躺。”

西廂有備好的給客人歇息的床,青雀親自送張孺人到了門前。

她自己回去,到底沒忍住,在正房後的竹叢前走過一圈,才心滿意足回房午歇。

吃飽犯春困,昨夜又隻睡了不到三個時辰,青雀一沾枕頭,便安然沉入睡夢。

西廂房的張孺人,卻一直睜眼躺到午睡該起的時辰也毫無困意。上午的猜測又翻騰在她心頭。康國公府裡現隻有兩位娘子:出身長寧公主府的大房娘子孫氏,和出身永興侯府的二房娘子霍氏。時人也有稱未出閣的女兒為“小娘子”的,那再算上孫大娘子的女兒,便是三位。

但與新人年歲相仿,能讓新人跟著一起讀書的,便隻有二房娘子霍氏。

她一時想著,若新人真是霍娘子的陪嫁,倒真有可能這個年歲還是處子。一時卻又抓住前幾日聽見的話,心想,若霍娘子果真給了宋二郎一個丫鬟做妾,那不是這新人,還能是誰!

但,也或許霍娘子不喜歡新人這樣刺人的容貌,給的是彆人?

新人這一覺睡得長,直到申初一刻才醒。

扶著侍女的手,張孺人緩步邁出西廂房。太陽已經偏西。從她所站的地方向上望,能看見鬆針已經染上淡淡的金芒。

離晚飯也隻有一個多時辰了。

新人入府才第一天,殿下就把人扔在這大半日。倒是服侍的人不少,還專叫她來陪著,雖然是比不得薑側妃入府那時,但……

殿下這會兒還不來,到底什麼時候來看新人呢?

當青雀又拿起一本新書,找到一個舒服又不至失禮的姿勢看進去時,永興坊太白樓,最頂層的包廂,楚王終於放下酒杯,站起了身。

親衛們有幾個下去準備,餘下幾人迅速圍上來,一人遞過馬鞭,一人捧上鬥篷,還有人蹲身替他撣平衣襟上的褶皺,有條不紊。

楚王接了馬鞭,沒看鬥篷,一徑下樓,走到酒樓大門時,坐騎已在門前備好,專等他上馬。

聖人親賜的西涼寶馬快如疾風,在大路上掀起些許塵土,塵土自然也沾染在他墨色繡金的羊皮靴上。

但他抵達大明宮東門時,便有小內侍上前,用濕潤的棉布輕輕拂去了他渾身的灰塵,亦有聖人賜下的軟轎在旁等候。

這軟轎一年來次次都有,次次空著。和從前一樣,楚王自然是不坐轎的。

大明宮宮殿如雲,後宮之中,自然是皇後的長樂宮最為巍峨。隻是皇後業已故去多年,長樂宮無人居住,論起熱鬨煊赫,便不如雲貴妃居住的昭陽宮了。

楚王清晨便令人通稟過申正會來。但此刻昭陽宮臨華殿裡,隻有聖人、雲貴妃、和前歲便已成婚開府、出宮居住的六公主在。

餘下同為雲貴妃所出的八公主、十皇子和十二皇子,前兩位還在上書房上課,最小的那一位,也在宮人回報“六殿下入宮了”的時候,和楚王府的長女一起,被奶娘抱出去玩了。

身為妹妹,六公主難得出殿迎接兄長。

兄妹幾人裡,自然是隻比楚王小兩歲的六公主最不怕他,從來言談嬉笑無忌。從前楚王入宮來看望母親、拜見父皇,若她也在,一百次裡也沒有一次是她出來迎人。但今日不同往日。

“六哥?”她根本沒行禮,趁母親父皇看不見的這一小會兒,小聲又急促地問,“你才在康國公府帶走了人,這才半天就入宮來,難道是給她來請封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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