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肅穆。
大批禁衛披甲值守在殿外,耳邊卻寂靜無聲。
奉德帝取過一份奏報。領兵圍謝宅的禁軍中郎將,常青鬆,每日例行送一封奏報到天子案頭。
常青鬆是謝崇山的老部下,奉德帝知道。
命常青鬆看守謝宅,仿佛魚鉤下的香餌,他想釣一釣,看看能釣上多少大魚來。
常青鬆遞來的奏報中規中矩:
“三月二十九日。河間王登門謝宅,停留一個半時辰,言曰‘奉旨看宅子’。臣不敢攔阻。謝樞密相迎……”
奉德帝神色顯出幾分陰鬱。
好個“奉旨看宅子”。
帝王心術,有意拉攏示好,和河間王漏了兩句口風。正式旨意還未下,居然被河間王直戳到謝崇山麵前去了。
河間王並非毫無城府的耿直性子,他想做什麼?謝崇山又如何想?
馮喜是禦前伺候筆墨的大宦,聽得奉德帝冷笑幾聲,隻低頭裝作聽不見。
奉德帝忍怒繼續往下看。
翻到後半截時,目光忽地一凝,把密報拿近細閱。
看著看著,失笑起來:“一個刀砍肩胛,一個槍|刺心口。原來他們曾有這一段舊怨?朕竟不知。有這一段故事,登門示威倒說得通了。”
當場招來皇城司指揮使,吩咐下去,“哪年哪月的事,可有人證。遣人快馬去朔州關外大營細查。”
案頭的另一封密報並不來自常青鬆,而是皇城司探子的密奏。
送來的是謝家字簍裡取來的一團紙。原本被謝家之主大怒丟棄,又被有心人仔細拚接完整,重新顯露出墨跡淋漓的勾勒圖案,狂草手書如銀龍,在紙上肆意塗抹。
“河間王府圖例”
“此處應有馬場”
奉德帝忍不住地笑,指給馮喜看。
“即便兩邊有舊怨,河間王也不該縱著性子鬨事。登門鬨一場,把表麵都撕破了,以後見麵豈不尷尬?”
馮喜躬身捧過圖紙,笑說:“河間王畢竟年輕。”
奉德帝翻了翻密報。
“河間王性子確實乖戾了些。才半個月,得罪多少人了?入京頭一天,把林相家的三郎捆在馬後遊街。沒幾日又傷了廬陵王,強占王府。京城裡無人敢招惹他,他自己倒找上謝家惹事。”
馮喜小心道:“有些事說起來巧……河間王入京當日,和林相家的三衙內起的一場齟齬,老奴聽說,和謝家千金有點關係。”
“怎麼說?”
馮喜便繪聲繪色描述了一番聽聞。
林家三郎和謝家女郎在酒樓裡不知為何起了爭執,梨花灑落在路過的河間王身上,河間王勒馬看熱鬨。
奉德帝沉吟著,翻了翻禦案上的彈劾奏本。
有言官上書彈劾謝氏,說圍門期間,謝氏父子不知悔改思過,竟私出府邸,暗尋杜家退兒女婚事。
“謝崇山對他家女兒似乎愛重得很?”
“隻有一女,簡直視若掌珠,珍愛得不得了。聽說養成了目下無塵的驕縱脾氣,和林相家的三衙內在酒樓門口爭吵,兩邊推推搡搡的。河間王路過看到,倒喜愛謝家娘子的性情,當街紆尊降貴,停馬搭話……”
馮喜在禦前侍奉多年,見奉德帝露出感興趣的表情,便詳儘地往下說:
“可惜謝家小娘子當真刁蠻,絲毫不理會,甩下河間王便走了。河間王當眾落了麵子,極為不悅。遷怒於林相家的三郎……這才有了後頭的事。”
奉德帝果然露出饒有興味的神色。
“河間王當街停馬搭話?卻還是被謝家小娘子甩下走了?”
“河間王當日微服入京,穿戴普通,興許謝家小娘子未認出身份?總之,確實如此,皇城司當值的將士不少親眼見到,一問便知。”
“有趣。”
馮喜察言觀色,既然提起了謝家,順勢從禦案邊堆積的奏本中取過一封留中多日的奏本,放在醒目的位置。
“謝樞密使五日前有本上奏……”
奉德帝略翻了翻,隨手合攏,又扔回大摞奏章裡:“擱著。”
——
這兩日雨水暫停,接連出太陽。京城的暮春小跑著入了夏。
謝明裳的病症明顯好轉。
到了四月初一清晨,早起洗漱完畢,她坐在庭院裡,懶洋洋借著晨光曬太陽。
天氣眼看要入夏,梨花酒樓的滿枝梨花極盛將衰,要賞花得抓緊最後幾日了。
她想指給五娘看,嫂嫂上回的車馬,便是從梨花酒樓下駛過。
沿著敞闊禦街一路往南,穿過南城門,駛出界碑,百二十裡路就出了這繁華京畿。
隻要屁股後頭沒有官府追捕,外頭有可靠的人接應,“送出京城”四個字,並沒有想象的那般可怕。
並不值得一個花樣年華的妙齡女郎,為了躲避想象中的可怕,匆忙把自己托身去令一處虎狼窩。
“我去看看娘。蘭夏替我走一趟東苑,悄悄地跟五娘說:叫她今夜亥時單獨過來尋我,西角門見。我有事找她。”
謝明裳領著蘭夏起身,“收拾收拾,現在就走。”
謝家如今冷清,庭院少人打理,草木蟲孑瘋長,前兩天護院才驅趕了一條橫爬過庭院的長蛇。
蘭夏堅持把謝明裳送去主院。
謝明裳站在院門邊,目送蘭夏匆匆去東苑方向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進了主院,遠遠衝堂屋裡喊:
“娘,我存在你這處的刀呢。”
西廂的窗牗從裡推開。
謝夫人身邊兩個親信陪房媽媽都在,李媽媽掀開擋風簾子,迎謝明裳進屋。
謝夫人這些日子心力耗損,正在閉目歇息,躺在床邊並不睜眼,隻問:“怎麼突然想起刀了?你都整年沒摸了,誰知道擱在哪處壓箱底。”
謝明裳坐在床邊,接過馮媽媽手裡剛擰好的帕子,替老娘把額頭滲出的細汗擦去。
“就是因為手生了。想拿回去練一練,最近躺太多,偶爾活動幾下對身子也好。”
謝夫人睜開眼,帶點懷疑打量女兒。
“你病才好,彆又折騰自己。”
李媽媽在旁邊笑著幫謝夫人說話:“六娘大病初愈,多靜養為好。”
馮媽媽也打趣:“六娘的刀,不正好好地收在五鬥櫃旁的紅漆箱子裡頭?新年正月忙得很,六娘還惦記著拿出來細細擦過一遍,這才過去三個月。放心,沒生鏽。”
謝夫人臉上露出點笑意,這點笑意卻又轉瞬即逝。
新年時確實忙得很。家裡小娘子準備出嫁,日夜趕工刺繡活計,要繡出新娘子出嫁時帶去夫家,用來鋪婚床的全套被褥帳子。
謝明裳喜動不喜靜,比起騎馬坐車郊遊訪友,向來最不耐煩做繡活。
但新年前後那段日子,她時常見女兒坐在繡房裡,纖長脖頸低垂,玉色的指尖按住繡案,一針一線認認真真繡交頸鴛鴦的模樣。
謝夫人的眼神裡帶出幾分痛心和憤怒。謝明裳坐在床邊和母親對視,神色卻極平靜,無事人般絞乾帕子,繼續擦拭母親額頭新滲出的細汗。
“天氣燥熱,母親心火太旺。要不要吃點涼果子,靜靜心。”
謝夫人咬牙說:“我的心火太旺,都是氣的!杜二那混賬還給你寫了封信,被我扔進火盆燒了!你可彆怨我。”
謝明裳已經掂起一顆桑葚吃上了,邊吃邊說:“燒得好。喲,桑葚好甜,娘也吃幾顆嘗嘗?”
謝夫人一口憋在心底的火氣登時撐不住,散了。
“刀拿去罷。”她哼道:
“咱們武將家的小娘子,出得廳堂,上得馬場,練得刀槍。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功夫,練好了一輩子受用。不必理睬京城那些文官說的鳥話。”吩咐馮媽媽拿鑰匙開箱籠。
馮媽媽很快回來,紅綢包裹刀身,露出一截刀柄,捧到謝明裳麵前。
謝明裳掀開紅綢,露出一把半月形狀的彎刀。
謝夫人不放心地叮囑她:“太久沒練手生,彎刀一招沒使好,容易割破自己的手。你三天兩頭生病的,都多久沒練了?拿回去小心些!”
謝明裳握住刀柄,抽出一截。秋水般的泓光映亮眉眼。
她滿意地打量片刻,刀身歸鞘。
刀拿到了,人還不急著走。削蔥指尖一下一下輕敲著刀柄。
“娘,蘭草和鹿鳴的身契,都收在你這處?”
“在。怎麼了?”
謝明裳不應答,隻道:“她們的身契,娘取給我。”
謝夫人意識到不對,神色嚴肅起來。
兩位陪房媽媽互看一眼,起身暫避,屋裡隻剩下母女兩個說體己話。
謝夫人掏心掏肺地勸女兒。
“這兩個丫頭都是入京路上買下的,簽的十年身契,跟隨你五年多了,你待她們一貫親厚,她們也都知恩圖報。我私下問過她們兩個,都願意跟隨你陪嫁去夫家。”
“眼下謝家正在困難關頭,忠仆難得,正是鼓勵忠勇的時候。你該不會想放她們出去,你自己身邊落得連個幫手都無?”
相比於母親的激動,謝明裳卻表現得波瀾不興。
“我還不知落在哪頭,說什麼陪嫁,平白害了她們兩個。”
早在今日過來母親院子之前,從取回彎刀,到討身契,她早已想好了。
“謝家人同舟共濟,爹娘兄嫂都在船上,為什麼隻把我往船下推?爹爹最近私下又在忙著安排婚事,但我退了杜家的婚,便不打算再嫁了。”
對著震驚啞然的謝夫人,謝明裳催促道:
“娘,把蘭夏和鹿鳴的身契取出燒了罷。謝家犯了事,謝家人擔著。放她們出謝家。”
————
入夜了。
鹿鳴抱著擦拭一新的彎刀,踩上木凳,小心地掛去內室牆上。純銀刀鞘擦得鋥亮,正對低垂的帳子。
“總算不是空空的一麵白牆了。”鹿鳴感慨說, “差不多有半年沒看到這把彎刀,怪懷念的。”
蘭夏歪頭打量:“本來掛得好好的。自打和杜家定了親,文官家裡破事多,非說小娘子的閨房裡放置刀兵不祥,好好的刀被收走了壓箱底。”
謝明裳抬手掩住嗬欠。
“拿回來就好。握刀生疏了,明天重新練起來。”
鹿鳴坐在床頭小聲追問:“聽說娘子今早在主院和夫人吵了幾句嘴?究竟為什麼事,可是為取回這把刀?”
謝明裳不以為然:“刀原本就是我的,有什麼可吵的。”
“那為了什麼?”蘭夏也好奇起來。
“這些你們彆管。”謝明裳掩著嗬欠,略得意地說:“總之,我吵贏了。”
“又不肯說……”蘭夏不滿地嘟囔著。
鹿鳴探頭往窗外看頭頂月亮位置,估摸了下時辰。
“快到亥時正了。娘子,這麼晚出門?”
蘭夏那邊已經熟練地收拾起包裹,披帛,風帽,藥酒,備用衣裳,麻利地紮好,往肩頭一背。
“出個門還要猶猶豫豫的?娘子說走我們就走。”
謝明裳探頭打量清亮月色,又坐等了約莫兩刻鐘,眼見一輪勾月避入雲層深處,夜色變得朦朦朧朧的,當機立斷起身:“走。”
她和耿老虎提前打過招呼。
走得還是西角門。
耿老虎領著四個護院站在門邊。門外的禁軍顯然提前通過氣了,空蕩蕩的,小巷裡停一輛馬車。
耿老虎歎了口氣,比劃出個“二”字:“兩趟了。娘子不能總瞞著謝帥。”
謝明裳笑盈盈上馬車:“上次定酒樓閣子,今晚過去喝酒。不會有第三回,有勞了。”
耿老虎跳上馬車,正欲趕車啟程時,謝明裳忽地喊停: “再等等。你看遠遠有個影子,是不是五娘過來了?”
在夜幕遮掩下,氣喘籲籲地提著裙子急奔西門而來的,可不正是五娘謝玉翹?
謝玉翹今夜偷偷過來,為了遮掩行跡,穿得一身黑黢黢。深黛色窄袖短襦衫子,煙灰長裙,焦慮得行坐不安。
“我來了……”
她喘著氣扶門道:“但、但話先說清楚,我們究竟要去哪處,幾時回來。我娘那邊——”
謝明裳跟耿老虎道:“趕時間,推一把。”
謝玉翹還沒反應過來,後心被發力一推,直接推上馬車。
馬車靜悄悄奔出長淮巷。常將軍佩刀站在巷口,盯兩眼馬車,揮手放行。
謝明裳這時才道:“我們去梨花酒樓。臨近禦街的二樓清靜閣子,包整天。”
謝玉翹細細地抽一口氣,帶幾分不安神色,抬手整理釵鈿妝容。
“可是和廬陵王妃那邊約好了在酒樓見麵?但王妃出行,不會在半夜……難道約的是明早清晨?”
謝明裳的嘴角翹了翹。
“誰說約了外人。就我們姐妹倆個,上梨花酒樓喝酒吃席去。”
謝玉翹大吃一驚,驟然起身,身子晃幾晃才意識到自己在行進的馬車上,隻得重新坐下,幾乎急哭。
“就我們兩個?淩晨上酒樓?!萬一迎麵撞著喝醉的浪蕩兒……”
謝明裳從角落裡取出兩個黑紗帷帽,兜頭給她套上。
謝玉翹:“……”
梨花酒樓不是頭一回來,掌櫃的和謝家人算認識了,提前準備好二樓一處臨街雅致閣子,又親自引她避開人頭湧動的正門,從後門直接進樓。
謝明裳十分滿意,痛快地給賞錢,又吩咐敞開閣子裡所有的窗,上好酒好菜。
京城看熱鬨有講究,許多樂子白日裡見不著。五娘難得出來一趟,當然要帶她從淩晨開始吃吃喝喝,夜賞梨花,順帶瞧瞧白天裡見不著的場麵。
提前定好的整桌席麵連帶兩壺好酒還沒擺上桌,頭頂木板忽地一陣抖動,灰塵簌簌落下。
耿老虎大步走去窗邊張望,回稟說:“有人在三樓閣子裡打鬥。”
謝玉翹驚道:“什麼?!”就要起身。
謝明裳把她按坐回去:“沒事。店家繼續上菜。”
酒樓裡打鬥常見事,店小二都懶得多看一眼,繼續高聲報菜名上菜。
八道熱菜,四道冷盤,十二道大菜擺了滿桌。頭頂的木板依舊時不時地微微震動,仿佛輕騎奔騰路過的動靜。撲簌飄落的灰塵有少許飄進酒杯碗碟裡。
店小二習以為常,熟練而麻利地支起一大片細紗罩布在席麵上方,殷勤勸酒,退了出去。
謝玉翹瞠目盯著擋灰塵的細紗罩布。片刻,目光又盯向震動不休的頭頂木板。
三樓鬨事的動靜越來越大,呼喝罵聲模模糊糊地夾在絲竹弦樂音裡回蕩。
謝明裳給自己和玉翹各倒了杯酒,輕輕一碰酒杯:
“五姐,難得出來,莫管不相乾的人,賞賞京城夜景罷。”
窗外的梨花確實開得繁盛。
月色下的梨花皎潔連片,如煙如霧,被夜風吹動時,雪白花瓣仿佛一場花雨掉落地麵。
謝玉翹難得露出點笑意,酒杯輕碰,淺飲一口美酒。
終日憂鬱蹙起的眉眼舒展開三分,安靜地倚窗賞了片刻花,謝玉翹開口說:
“明珠兒,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但——”
樓上傳來模糊的喊叫。有條黑魆魆的影子從高處掉落,自敞開的窗外閃過便消失,筆直摔落樓下禦街。
砰地落地悶響,激起酒樓內外一片驚叫。
謝玉翹正好站在窗邊,瞧得清清楚楚,驚得肩頭一抖,強忍著尖叫,驚恐指向窗外:
“樓上,掉人下來了……”
酒客在酒樓喝醉出事屢見不鮮,謝明裳沒放在心上。
“梨花酒樓最高隻有三樓,摔不死人,最多摔胳膊斷腿的。出不了人命。”
話音未落,砰砰,又摔下去兩個。這回從另一側摔進酒樓的內庭院裡。
耿老虎警惕起來。
“接連摔人下來,不像是酒後失足,倒像被扔下去的。”
耿老虎即刻領著幾人下樓查看。片刻後查探得大概,皺著眉回稟道:
“兩邊都帶了大批護衛,瞧著像富貴人家的郎君爭狠鬥氣。娘子,咱們避一避風頭,莫卷進風波——”
話音未落,三樓忽地響起一陣齊聲驚呼!
樓上某處燈火通明的大閣子,七八扇窗欞全敞開,人影晃動,眼睜睜又從高處扔下來一個。
砰一聲悶響,先摔在酒樓長棚子上,又滾落庭院裡。
周圍燈火映照得亮如白晝,謝明裳看得清楚,這回被扔下來的倒黴鬼穿戴華貴氣派,瞧著像大族出身的兒郎,驚起的動靜也比剛才激烈十倍。
樓下的護衛爭先恐後地給他做肉墊,沒做成肉墊的跪倒一大片。
“什麼來頭?”眼前的大場麵反倒激起謝明裳的好奇心,她目不轉睛地張望。
瞧架勢像個身份不低的。什麼事大半夜的爭風打鬥,從酒樓閣子和人打去地上?
窗邊的耿老虎已經看清楚了那倒黴鬼麵容,驟吃一驚: “——廬陵王!”
坐在地上那人,玉冠簪子都摔裂,頭發狼狽地披散下來,幾層人肉墊子護著,依舊還是磕破了嘴唇額頭,血跡蜿蜒滿臉。
被人從三樓扔下去、當眾丟儘顏麵的,居然是個堂堂郡王。
廬陵王蕭措坐在地上,一時起不了身,指著他摔下來的三樓閣子恨聲大罵:
“蕭挽風!自家兄弟,絕情至此!我不曾有得罪你之處,你卻步步緊逼,欺人太甚!你入京才幾日,憑什麼把我趕去城外!今夜眾多人證在場,明日我告去禦前,看你有何話說!”
謝明裳:“……嗯?” 河間王,蕭挽風?
三樓閣子敞開的窗欞邊,探出半截寬闊的肩膀。身量頎長挺拔,眉眼輪廓瞧著……有點眼熟。
前兩天自家裡才撞見過。
蕭挽風今夜同樣錦袍廣袖,犀皮玉帶,金絲小冠,通身富貴氣派打扮,側身倚閣子窗邊,垂眸下望。
“誰和你自家兄弟?”
他手裡的金杯居然還沒放下,冷眼旁觀樓下的庭院亂象,欣賞蕭措頭破血流的模樣,滿意地抿了口酒。
“你這張臉頂著蕭姓在京城晃來蕩去,便是得罪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