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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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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寬敞,還有張供人休憩的檀木小榻。

竺玉靠著車窗,頭不僅暈還有點疼,她從前沒怎麼喝過酒,還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

這會兒算不上糊塗,但腦袋像灌了漿糊,連脖子都覺得沉得很。

馬車裡蘊著淡淡的書墨冷香。

同陸綏身上的氣息有些相像,竺玉漸漸的清醒了些,隻是腦袋還是沉,眼皮也沉,人犯起了困,就想回去睡覺。

她這酒量不能算差,隻是剛才一杯接著一杯喝的太急。

酒勁上頭,不僅人變得昏沉,身體從內到外都浮著燥熱,她鬆了鬆衣領,好讓自己能透過氣來。

馬夫遲遲未動。

竺玉掀開車簾,紅潤的臉被外頭的冷風一吹就白了幾分,她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從酒樓裡出來的陸綏叫她有清醒了些許。

竺玉對上陸綏的目光,看見他皺了皺眉。

男人也上了馬車,竺玉往角落靠了靠,方才不小心碰到他的衣角,他輕輕撫平了袖口上的褶皺,隨後朝她投來了淡淡的一眼。

竺玉還稀裡糊塗的,馬車終於緩緩動了起來。

她看了眼陸綏,說話帶著鼻音,她說:“勞煩陸兄將我送到行宮外的住所。”

太子在的宮外也有府邸。

隻是不常住。

陸綏嗯了聲,隨即便閉上了眼,似乎在閉目養神,不太想同她說話的樣子。

他是個很講究的人。

傲骨凜凜,清高矜傲。

竺玉也不會上趕著同他套近乎,兩人能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不過的了。

竺玉還記得上輩子她登基之後,眼前這位陸大人吃穿用度比她還要挑剔,精細程度比起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賞賜下去稍微差一點的東西,都不會要,也不會用。

嘴上說的冠冕堂皇,實際上碰都不肯碰一下。

隻有那種百年都難得一見的好東西,陸大人才會撩起眼皮瞧上一眼。

竺玉正好也困了,靠著窗慢慢閉上了眼,馬車行進的平緩,她沒一會兒便進入了夢想。

原本閉著眼的男人緩緩撩起了眼皮,眼珠漆黑,眸光灼灼盯著他看了會兒,一寸寸掃過少年的身軀,最後停在他的臉龐,吹彈可破的皮膚,他睡得正熟,毫無防備。

陸綏忽然覺得馬車裡有些逼仄,沈竺玉衣領處透出來的香,若有似無的纏在他的鼻尖。

那會兒騰起來的燥意。

此時又被激了起來。

陸綏揉了揉眉心,隨即麵無表情打開了車窗,冷風撲麵,浮動上來的燥熱勉強被壓了回去。

周淮安不是李裴,會被沈竺玉這張臉勾引。

他也沒李裴那麼糊塗。

竺玉是被凍醒的,恰好她醒來的時候馬車停在了後巷小門,她剛睡醒,眼神還有幾分渙散。

待漸漸恢複了神采,拱手同陸綏道了謝。

陸綏客氣疏離:“舉手之勞。”

竺玉一覺睡醒頭反而更疼了,她急著擺脫陸綏,跳下馬車時沒注意地上的小板凳,一腳落空下意識抓住了身旁的人。

骨架纖細的手指用力抓著陸綏的衣袖,待對上他眼底的冷色,又如蝶翅那般顫顫的落下。

她低聲抱歉。

陸綏皺著眉,沒說什麼。

等人進了屋,門扉緊閉,陸綏才在馬車上發現他落下的書。

旬假過後。

又得上學了。

國子監每個月就放一天的假。

內院還有供學子住宿的監舍,隻是住在裡麵的人少,多好不容易靠近國子監的外省學子。

竺玉想到上學就怵,她心知肚明自己絕非什麼天才,資質平平,同陸綏他們相爭,就十分痛苦。

她又是太子,什麼都被拿出來和陸綏比。

書、畫、棋藝、文章等等,每次聽著先生的歎息,她也想歎氣。

唯有一樣算學。

她同陸綏勉強能打個平手。

這天才下了學,竺玉就被陳皇後叫了過去,路上下起了雨,劈裡啪啦的雨點濺落在屋簷上,淅淅瀝瀝的雨水順著簷溝墜進院子裡的青石板。

雨勢漸大,又起了寒風。

竺玉攏緊身上的狐裘鬥篷,戴上兜帽,防風禦寒。

天色漸暗,廊廡點了宮燈,被風吹得作響。

前麵有太監提著燈籠帶路,紙燈籠裡的燭火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好似隨時會熄滅。

宮燈將少女的臉龐照得如琢如玉,皮膚透淨雪白,耳朵尖映出好似泛著軟香的緋色,她垂著眼睫,濃長的睫毛密密匝匝落下小片陰影,眼睛漂亮,鼻尖被風吹得有點紅。

長善宮門前,早早就有嬤嬤在候著。

竺玉聽著廊外的雨聲,冰冷的風拂麵吹來,倒是叫她清醒了些,她望著宮門前的嬤嬤。

記起來,這次陳皇後是將她叫過去是做什麼。

上輩子她至死才看清陳皇後的人麵蛇心、她被陳皇後傻乎乎蒙騙了大半輩子。

她的一生。

都做了陳皇後手裡的棋子。

她若是沒記錯,陳皇後是要她去父皇麵前求情,將她的外父親陳鴻禎從江南織造司調回京裡。

江南織造司雖然是個肥差。

但是卻沒什麼實權。

前些日子,江南織造司還出了事。

陳鴻禎被一封奏折給告了,貪墨受賄的賬本都一並被人給送到了殿前。

父皇看過奏折後,大發雷霆,下令大理寺徹查。

上輩子,陳皇後在她麵前哭得快要暈過去,死死抓著她的手,說她的外祖父是被奸人所害,絕不是貪財的人。

叫她還她外祖父一個清白。

竺玉傻乎乎的信了。

她去父皇麵前求情,言辭懇切的說她的外祖父是被人設局冤枉,話才說完,父皇隨手拿起案桌上的茶杯朝她砸了過來,滾燙的茶水順著她的衣領往裡流淌,又燙又疼。

“出去給朕跪著!”

竺玉在上書房的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期間陸綏還被父皇召見了兩次,他從她身旁經過,特意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的欣賞著她狼狽的姿態。

天寒地凍,她的膝蓋跪得都沒有了知覺。

周淮安同陸綏離開上書房的時候,掃了他一眼,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裝模作樣歎了聲:“可憐。”

竺玉慢慢從回憶裡醒神,陳皇後紅著眼睛望著她,好似有萬般的委屈要說,眼淚落在她的手背,有些燙。

她聽著陳皇後哽咽著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外祖父為官幾十載,這輩子也沒有做過虧心的事,他一生清白斷不能毀在這平白無故的陷害裡。”

說著陳皇後又用帕子拭了拭淚:“說到底,他們構陷你的外祖父,也是衝著你來的。你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沉默片刻,竺玉緩緩抬起小臉,黑曜石般純淨的眼眸裡裝滿了對眼前之人的信任,柔軟又好騙。

她說:“母後放心,我這就去找父皇,要他還外祖父一個清白。”

陳皇後漸漸止住了眼淚:“可恨陳家朝中無人,幫不上你什麼忙。往後待你羽翼豐滿,決不能再落入今日這般孤立無援的境地,旁人靠不住,你外祖家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竺玉垂下眼皮,她說:“我知道,母後都是為了我好,我以後也不會辜負母後的真心。”

她說這句話時,咬字清楚,格外認真。

她平時在陳皇後麵前又是老實巴交、天真愚蠢的樣子,陳皇後絲毫沒有起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欣慰的看著她:“你是個好孩子。”

陳皇後又歎了歎氣:“是母後拖累你,若是我有周貴妃那般受寵,你父皇也不會哪哪兒都瞧你不順眼。”

說罷。

陳皇後就叫嬤嬤端來幾碟子她愛吃的點心,滿眼慈愛望著她,裝得毫無破綻。

外人眼中,便是那母慈子孝的畫麵。

竺玉借口自己已經用過了晚膳,什麼都吃不下了。

她剛離開長善宮,陳皇後眼睛裡的慈愛就消失不見,冷著張臉,“將桌子上這些糕點都撤了。”

“是。”

嬤嬤知曉娘娘心中有氣,娘娘從來都不喜歡周貴妃生的這個女兒,隻不過是因為還能利用得上,才同人演戲。

“娘娘不用擔心,我看殿下待您是忠心耿耿,便是您讓她明日去死,她也不會猶豫。”

周貴妃生得這個女兒,哪裡都不像她。

一點兒都不驕縱。

也不像那泛著灼灼光華的耀眼明珠,生來就目中無人。

她乖得很。

說什麼就聽什麼。

膽小怯懦,乖巧順從。

這也是陳皇後故意教養出來的結果。

如此這樣,也算滿意。

至少沒有白白演十幾年的戲。

“陛下正在氣頭上,她明日去求情,怕是討不到好。”

“也該讓她吃點苦頭了。”

陳皇後心中本來煩悶的很,但是一想到周音華的女兒要為她父親求情受罰,便覺得痛快了許多。

周音華那般目下無人的天之嬌女,以為女兒生來夭折之後,誦經祈福、吃齋吃素這麼多年。

殊不知她的寶貝女兒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她輸了周音華大半輩子。

唯有這件事,是贏了的。

卻也足夠叫周音華痛不欲生。

隔天。

竺玉去國子監裡上學前,特意先去了上書房求見父皇。

父皇身邊伺候多年的劉公公也是個會使眼色的,壓低了聲音同她說:“小祖宗,陛下正在氣頭上,您可千萬彆犯傻來觸黴頭。”

長元帝本就看這個太子不大喜歡。

他若是來求情,可就真是火上澆油了。

竺玉潤了潤嗓子,她說話溫和:“劉公公,我並非是來替我外祖父求情。父皇先前病了,我隻是擔心父皇的病還沒好。”

劉公公半信半疑,“殿下當真?”

竺玉點點頭。

劉公公早就看出來殿下不擅扯謊,去殿內稟告通傳之前還語重心長的叮囑:“太子殿下該知道陛下的脾性,眼裡容不得沙子,犯了錯就得認罰,誰來求情都無用,除非是…”

劉公公一不小心說多了,直覺失言,裝模作樣的扇了扇自己的耳光。

除非是周貴妃來求情。

周貴妃同其他任何人都是不一樣的。

隻可惜。

周貴妃至今都對陛下冷著臉,愛搭不理。

劉公公進殿稟告不久,竺玉就被叫了進去。

她垂著眼,踏進熟悉的殿內,心裡萬般複雜,她絕不可能替陳家的人求情。

這回最好能將他們摁死,絕了回京做官的心思。

陳皇後暗度陳倉的親子如今就養在江南,南邊富庶,又不似京城,半點風吹草動都被盯著。

長元帝居高臨下盯著他看了半晌,手裡捏著封奏折,便是參了陳鴻禎的奏折,

他這個兒子,太聽話了。

聽話孝順的太子,是當不成皇帝的。

長元帝不喜歡他,既有遷怒,更多的還是不喜他唯唯諾諾的性子,難撐大任。

他又極其聽他母後的話,更是大忌。

“父皇,兒臣聽說您傷寒未愈,心裡擔憂的緊,特意叫人找了兩支百年人參,望您能顧及龍體。”

長元帝聽見他這句話,微微一愣,眯起眼睛盯著他,似乎在分辨他話裡的真心。

聽著不像是假的。

這個太子不大會騙人。

長元帝臉上的冷色稍稍緩了緩,“你有這份孝心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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