覦沈棠屏住呼吸看著那被晚風不停吹動的窗簾,不由打了個寒戰,。
再看葉仲文,他取下眼鏡拿在手裡。
在這昏暗光線裡,依然可以看見他眼神幽冷,嘴角因痛苦而輕輕顫著。
他此時的思緒被過往所占據。
那一夜,雷電交加,雨卻一直下不下來。
媽媽喝得很醉,抱著他一直哭。
她說她好想一走了之,但她不能不管他。
她被困住了,被這個無情的地方困住了。
他小手摟著她脖子:“媽媽,你要去哪裡都帶上我吧。我和你一起。”
聽到這句話,媽媽瘋癲地捧著他小臉一直笑,眼淚將她的妝容弄得臟亂不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卻並不害怕,輕聲說:“媽媽不哭,我陪著你。”
“好,你陪著我。走,我們一起走。”媽媽抱上他就去車庫裡開了車衝出葉家。
他坐在後座,看著媽媽一邊開車一邊喝酒。
然後,媽媽給爸爸打過去一個電話,他們兩個吵得很凶。
車窗外,雨終於下了下來,雷電仿佛就在他頭頂上瘋狂炸響。
他恐懼地伸手捂住耳朵,淚珠掛在眼眶邊緣,一動也不敢動。
最後媽媽對著電話那頭大叫:“葉金問,我對你付出所有,把所有都給了你。你卻毀了我,毀了我的一切。
“我這一輩子最後悔最恥辱的事就是嫁給你。我不會把兒子留給你的,你想要我死,我就帶著他一起去死。
“你不是愛那個賤人嗎?你想要繼承人,讓那個賤人給你重新生一個吧。我鐘詩雅變成厲鬼後,永遠詛咒你,詛咒你們葉家。
“你們姓葉的,永永遠遠不會再得到這世上半點愛,永永遠遠和謊言算計作伴,直到家財散儘,如過街老鼠淒慘度日,再無翻身之日。”
說完,她摔了電話,放聲大笑,似瘋了一般,不一會兒又狂哭。
看著媽媽這樣,他懵懂知道死的含義,淚珠再也忍不住地滾了出來。
他哭著說:“媽媽,我害怕。”
媽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車子在環山公路上歪歪斜斜地瘋跑。
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她鬆開了握著方向盤上的手,扭頭衝他沒什麼力氣地說:“來,寶寶,媽媽抱著你,你就不會害怕了。”
他哭著爬到前麵,撲到媽媽懷裡。
他感覺媽媽將他抱得很緊。
媽媽哭的聲音很小,整個人卻瑟瑟發抖。
車頭將欄杆撞開,巨大的聲響讓媽媽神智跟著一愣。
在車頭滑下懸崖的前一刻,她將他用力往車窗外一扔。
他小小的身體摔在雜草堆裡,眼睜睜看著車子向懸崖下衝下去。
媽媽從車窗探頭出來看了他最後一眼,確認他沒事後,露出一個慘烈的笑容。
車體撞擊著陡峭的岩石,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呯的一聲,懸崖下燃起火焰,將烏黑的天照得似血一樣紅。
他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那漫天的血色,張著嘴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豆大的雨滴敲在他身上,他覺得好冷,身子不停地抖。
他伸手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突然,他眼睛被一雙溫暖的手蒙住,有人將他攬進懷抱裡。
他眼前沒了血色的天空,沒有燃燒的大火。
思緒也跟著回到現實。
他如行屍走肉般靠著沈棠的肩窩,兩眼無神地說:“我沒事。”
沈棠不敢追問他都經曆了什麼,如今又在回想什麼。
隻要想到一個孩子的無助,她心頭就緊得發痛。
她故意裝作輕鬆的口吻問:“媽媽她還在嗎?”
葉仲文眼神跟過去,聲音很輕地說:“她一直都在。”
“那她是什麼樣子你能和我說說嗎?”沈棠又問,不想他憋在心裡。
“她頭發很長,穿著她最愛的白色長裙,還是喜歡光著腳。她明明很喜歡笑,喜歡唱歌,喜歡讀故事書。但她很多年都不笑了,也無法再和我說話。”
“你覺得她想和你說什麼呢?”
葉仲文眸光一沉:“她說她很後悔,不應該將我丟出車。她應該帶上我一起,不應該留下我一個。”
聞言,沈棠胸口似被一塊大石壓著,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你知道,為什麼她在最後一秒改變了主意?”葉仲文冷聲問。
沈棠沒說話。
葉仲文眼神變得冰冷無情:“因為我身上流著葉家的血,我不配和她一起死。我是葉家人,就該繼續活在這個世上,接受懲罰。”
“不想了,什麼都不要再想了。”她輕聲地哄,雙眼蒙上一層淚光。
緊接著,她雙手捧著葉仲文的臉:“你看,我在這裡。這裡還有我。”
“讓你得逞了,看到這樣可笑又可悲的我。”葉仲文自嘲。
她淺淺一笑:“這世上可笑可悲的太多了,還輪不到你。你可是要什麼有什麼的葉仲文。”說著,頓了頓,“你如果覺得痛,就說痛。如果覺得累,就說累。你也有資格頹廢落淚。你是我的債主,我保證嘴很嚴絕不告訴任何人。明天天一亮,你還是人人敬畏的葉大少。”
葉仲文歪著頭安靜地注視著她。
月光落進他的眼睛,他揚起嘴角,笑得極儘溫柔。
沈棠固執地覺得這份溫柔與往常不同,能融化冰霜,卻也似沼澤似深淵,會將人拉進去彌足深陷。
刹那間,她發現自己還是愛著眼前這個男人。
在他痛苦的時候,她更加沒辦法放他一個人。
“無所謂,你想笑就笑吧。作為代價,我要你在我身邊。”
葉仲文說著,雙手突然穿過她的腰將她往懷裡一攬,吻住了她的唇。
明明他的吻溫柔又克製,她卻腦子裡一片空白,搭在他肩上的雙手沒有將他推開。
隨著他逐漸加重的呼吸,吻得也越來越深。
她隻感覺全身血液儘數湧到頭頂,倒進他的懷裡。
在她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他鬆開了她,兩人看著彼此,一言不發。
葉仲文眼睛裡寫滿了欲,輕聲說:“沈棠,我們走吧。”
沈棠愣了愣:“現在?”
“我們離開東港,去瑞士。”葉仲文目光深邃地看著她,“我們去那裡重新開始,再也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