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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謫仙 第一章 離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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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縷暮色沉入湘水,卻裳又一次在河灘上練完那套殘缺的凝意劍訣。劍鋒劃過蘆葦蕩時,十七根葦杆齊腰而斷——這本該是煉氣三境修士才能做到的精準,可當少年顫抖著去摸丹田氣海,那裡依舊空空如也。

祖宅簷角懸掛的青銅鈴忽然叮當作響,驚起簷下三隻白腹雨燕。那是宗門傳遞家書的法器,此刻卻震得格外急促,仿佛某種不祥的預兆。卻裳把佩劍按回腰間,劍柄上"照影"二字被掌心汗水浸得發亮。這柄本該在宗門劍塚供奉的本命劍,此刻不過是個漂亮的裝飾。

此地劍修林立,劍道宗門更是遍地開花,卻裳出生在一座劍道大宗內,但他卻自小便沒什麼修行天賦。

這其實也怪不得他,天賦是父母給的,或者說是老天爺給的,這天定的事怨不得誰。卻裳聽祖父祖母說他的父母都是一等一的修行胚子,現在都是中五境的神仙,在宗門內也都頗有威望,但奈何生了個煉不了氣的兒子,母親怕他受欺負,便早早讓他下山跟隨祖父母生活。

祖父是一名馬夫,早年投身邊軍上陣廝殺,據說是受了傷隻得離開軍隊,回了家鄉做了個馬夫。

“裳兒,回家吃飯了!”祖母的叫喊聲從家的方向傳來。卻裳從河邊站起來,他腰間懸著一柄長劍,這是他父母在他出身前贈予他的,可沒想造化弄人,他連一點修行天賦都沒有。

地上有一摞書籍,其上一本名為《凝意劍真解》,那是清河門大長老聽聞他父母得子時贈予的,父親不信邪,在他被送往此處時也是一並送來。其餘幾本,則是一些花錢買來的武俠遊記和“武功秘籍”。

“來了!”卻裳將書堆抱起,跑回了家中。祖母做的飯菜很香,都是些山上送來的神仙瓜果,奇獸佳肴。祖父提著一壺武慶大曲緩緩坐下,仰頭灌了一口酒,他臉色泛紅,看到了卻裳,使喚卻裳拿了隻白碗,給他也倒上一碗,笑道:“裳兒,陪爺爺喝兩碗。”

祖父倒酒時,虎口處那道蜈蚣狀的舊傷疤在燭火下跳動:"當年你爺爺我就是用這招'分光掠影',在萬軍陣前取敵將首級。"老舊的青銅酒樽突然迸裂,琥珀色酒液順著桌縫滴落,在青磚地上洇出蜿蜒痕跡。

卻裳盯著那道酒痕,恍惚看到兒時那年在宗門內,父母去長老門等待著掌門為他評估天資,等來的卻是不可修行這一答案。他是兩個龍門境修士的子嗣,本該是天之驕子,修道良胚,他忘不了那時父親的黯然神傷,忘不了幾個站在後麵湊熱鬨的長老譏笑,此起彼伏像淬毒的銀針,將母親繡著流雲紋的衣袖刺出點點猩紅。

卻裳今年十八,正好到了飲酒的年紀,他便不推脫,端起酒碗一飲而儘。

其實他八歲那年便喝過酒了,那年父母的死訊從清河門傳來,年幼的卻裳沒哭出來,反而是到酒鋪撒謊給長輩買酒提了壇武慶大曲坐在屋頂喝了一宿。

這武慶大曲是武慶國邊軍將士的最愛,都言“上陣破甲八百,飲得大曲無憂”。

醇厚綿柔的酒液在舌尖散開,醬香、糧香、陳香相互交融,層次豐富而協調。入口順滑,不辣不燥,落喉溫熱,暖意從喉間蔓延至全身,讓人通體舒暢。

武慶人不喝烈酒,主要是因為數年之前有位皇帝大醉一場,喝得正是武慶大曲,那時武慶大曲正是以烈酒聞名,爽辣的酒水讓人越喝越是飄飄欲仙。那日這位皇帝陛下邀隨行將士共飲,卻不想眾人酩酊大醉之時潛藏在軍中的敵國死士暴起,六位五境武夫兵器各異,直指這水湘國國君。最後,這位皇帝陛下的護身包甲幾近破碎,換得貼身扈從震散渾身酒氣,,飛劍一出六人身首分離。翌日,那水湘國國君先是去了一趟武慶府,而後立刻返回了國都。再之後,武慶的酒水就都變了,傳聞是陛下向護國真人要得一副仙釀方子,與武慶大曲糅合,便有了現在的武慶大曲。

不過既是由仙釀而糅合,那價格自是水漲船高,賣出外地的武慶大曲從曾經的十文一壇竟是慢慢的抬到了現在的七兩銀子。

“不錯,有你爹當年那味兒。”祖父這麼說著,不過立馬收到了祖母一個厲色的眼神,他自然也意識到了自己說錯話了。隨後三人都沉默了。

良久,卻裳說道:“爺爺奶奶,我想租條船去江下,聽聞那邊許多隱居的江湖高人,興許能助我破鏡…”

話還沒說完,就見祖父一拍桌子:“不可,那湘水下遊雖說繁華,但皆是些三教九流之徒,再者,你武道路上區區三境,何敢擅自遊曆,你要知道,江湖可是…”

“江湖如淵,波譎雲詭。人前笑語晏晏,暗裡刀劍相向。名利場中,情義輕如鴻毛,紛爭一起,血雨腥風。客棧的一盞茶,或藏奪命毒藥;荒郊的一聲呼救,便是索命陷阱。與人過招,生死一線,贏則樹敵,輸則殞命。這江湖路,滿是荊棘,稍有不慎,便屍骨無存…”卻裳撓了撓耳朵,“你這些話我都聽得起繭子了。”

“知道你要還去?!”老爺子看著卻裳,一副有苦說不出的神情。

“爺爺,我都武道三境了。”卻裳放下酒碗走到祖父身後,幫他按了按肩膀,“我看這些山水遊記裡的大俠都是剛剛習武就步入江湖了,在一場場實戰中砥礪武藝的。”

“你能和那山水遊記的主角比啊,你有那命嗎你?!”

“那些山水遊記要不是胡揪亂扯要不就是那種打小武運傍身的主兒寫的,你小子連修道都修不了,還談什麼大俠大俠的。你就是沒有主角的命,卻有主角的病!”

這番話很傷人,說完後其實老爺子也後悔了,老人還想張嘴說些什麼,之間祖母在卻裳身後微微搖頭。

“也罷,你要去就去吧。”

卻裳黯淡的眼睛像是爆出精光一般跳了起來:“真的嗎,爺爺。”

“趁你爺爺他還沒改口,快去收拾東西吧。”祖母在身後說道,眼神看著他滿是慈祥。

卻裳高興地抱了抱祖父祖母,而後跑回自己屋內收拾行囊。

爺爺奶奶嘴角含笑看著他,眼神裡,卻怪異的透露出一絲苦澀。

翌日清晨,醒來的卻裳從床上跳起來,他麻溜兒穿起衣裳,飛奔出門外。

院子外邊的小路,柔和的陽光傾瀉其上,老爺子牽著一匹黑馬緩緩走來。

此馬渾身毛發如墨,黑得純粹,黑得深邃,好似能將世間所有光芒都吞噬其中。它靜靜佇立,周身卻似有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氣縈繞,那霧氣詭譎難測,隨著它的呼吸隱隱波動。

四蹄修長而矯健,踏在地麵時,竟不發出一絲聲響,每一步落下,都似踏在虛空之上。它的雙眸,幽綠如夜潭,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冽的光,仿若能洞悉人心,透著難以言喻的神秘與冷傲。

脖頸處鬃毛肆意張揚,根根粗壯,像是被狂風吹拂般不羈地舞動著,即便無風,也自有一番靈動。尾巴長而濃密,末梢處竟閃爍著奇異的微光,偶爾擺動,帶出一抹轉瞬即逝的光暈,如夢似幻,令人心生敬畏。

馬背上有個極富年代感的馬鞍,兩側是兩個大行囊。

卻裳一眼認出這是爺爺年輕時征戰沙場時的紫雲駒,他很錯愕,錯愕的是爺爺明明不讚同他下江湖遊曆,但卻仍是將自己年輕時的坐騎給了他。

老爺子扶了扶馬背上的鬃毛,微微笑道:“老夥計,我孫子就交給你了…”

卻裳立離得遠,隻聽清了這句話,後麵的老爺子說的很小聲,他也沒多想。

到了跟前,老人將手中的韁繩遞給卻裳,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什麼,便回了屋內,坐在椅子上抿了口酒。

祖母在卻裳麵前囑咐了很多,都是些在外麵要穿好衣服不要受涼生病了、銀子雖多但也不要亂花、不要隨意輕信來路不明的人之類的話。

一切妥當,卻裳翻身上馬,扶了扶紫雲駒的鬃毛,衝著屋內大喊:“爺爺,他叫什麼?”

老人不語,隻是一味喝著酒。

奶奶說道:“黑山,他叫黑山。”,她拍了拍黑山,“黑山,你要照顧好這孩子啊…”

“爺爺奶奶,再見!”卻裳輕輕一提韁繩,黑山從院子內疾馳而出,“等著吧,爺爺,你好大孫我一定一定會成為大俠的!”

祖母一直站在院門口,靜靜地看著那一人一馬的黑影慢慢變得模糊,渺小,最後消散。

老爺子猛灌一口酒,酒碗重重地落在桌上。

“一路順遂,你要是再能多陪陪我們就好了…”

武慶,水湘國首位金丹境修士的故鄉,一條名為湘水的江貫穿南北,其下接壤武夫煉氣士林立的淩陵,其上是被譽為星城的神童港。武慶夾在二者中間略顯尷尬,既不如神童港那般富饒,又不如淩陵勢力那般強大。

卻裳與黑山疾馳在官道上,忽然一個批蓑衣戴鬥笠的中年漢子出現在視野裡。那人正與一男一女爭執著什麼,三人越鬨越大,眼看著就要動起手了,卻裳來到了跟前。

那一男一女衣著破爛,都是少年少女模樣,瞧著年歲不大。

那中年漢子一見有人過來,立馬叫苦不迭,“這位大…少俠啊,您可要為我做主啊,這二人揪著小人胡攪蠻纏,都影響小人去碼頭出船了!”

“我呸,我們胡攪蠻纏,我娘親都臥病在床了,追我的債主說再不還上那四兩銀子就把我妹妹和娘親都抓走賣到淩陵去,你欠我們家的六兩銀子就是借也給我還上。”那男孩怒不可遏,大罵漢子不是人。

“哎你你你…”那漢子眼珠急轉,“我都說了,現在沒銀子,我能怎麼辦,你說要我還你銀子那我現在不就去出船賺錢去了嗎?!”

“我呸!我看見你帶著一袋子錢出來的,你肯定是想去碼頭那邊的賭莊賭博!你就是有錢不還!”女孩看著柔柔弱弱,罵起人來確實絕不含糊。

了解了一番,這漢子是這邊的漁人,兩個孩子是他的鄰居,家裡父親也是漁人,在不久錢掉水裡淹死了,之前借了六兩銀子給這漢子一直沒要回來,倆孩子的娘親又體子弱,父親死了沒多久就病倒了,借了不少銀子治也沒治好,現在債主催上門了這漁人還不還。

“那你身上有沒有錢啊到底?”卻裳學著遊記裡的大俠看盯著那漁人,目光淩厲。

漁人還想辯解,那小姑娘跳出來說:“有的大俠,有的!他褲腿裡有個長條袋子,裡麵裝著好多錢。這樣的錢在他家還有好幾處呢!他就是有錢不還。”

“哎你你你…”漁人剛想說些什麼,聽到卻裳乾咳了兩聲,目光瞥見了他腰間佩戴的那柄長劍,在陽光下反射的光刺得他眼睛疼,“好吧好吧,你贏了,但這些也不夠六兩銀子的錢。”

“老畜生!我不管,你回家給我取去!”男孩揮舞著拳頭罵到。

漁人臉色沉了下來,但很快一掃而空,轉頭看向卻裳,嘻嘻笑道:“少俠,要不您借我些,我去出幾趟船賺夠了就還你。”

卻裳看像小女孩,她正數著長條袋子裡的銅錢。

“還差多少?”

“回少俠,還差三兩銀子。”

卻裳從兜兒裡摸出兩粒碎銀子丟了過去,倆人掂量了一下,拉著手跑了。看向漁人:“不用你還了,載我去淩陵。”

漁人剛想道謝,聽到後麵一句話嚇得拔腿就跑,但兩條腿哪跑得過四條腿,卻裳一把拎起漁人,“錢我也給你了,拿錢辦事,天經地義。”

漁人懸在半空中叫苦不迭。

“少俠少俠,有話好好說,我不是說好了出船打魚還您錢嗎?”漁人四肢在空中胡亂掙紮,在卻裳手裡和個小雞仔似的。

“還?李詳,你不會以為你那點小伎倆我看不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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