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低頭看著手中的斷親書，眼前的字跡卻模模糊糊起來。
他臉上掛著努力維持的笑容，心底思緒卻如潮水翻湧。
雖說秦月同八賢王一刀兩斷讓他猝不及防，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似乎也不算全無益處。
“也罷，天仙配凡人，終究不過一場戲。而戲裡戲外，總要有人為我謀前程。”
王修嘴角浮現一絲譏誚，眼神卻顯得更加沉靜。
他打量著眼前正笑意盈盈望著他的秦月，暗自安慰自己：娶了她，倒也算不上白費心力，一步步，終能走到更高的地方。
畢竟也算是完成了上頭那人的任務。
“修郎，你怎麼不說話？莫不是又在為科舉的事擔憂？”
秦月將他的沉默誤會為壓力，柔聲安撫道，“放心吧，即便不再是八賢王之女，我也有些積蓄，到時我們共謀生活便是。你若真一心讀書考功名，我便全心全意支持你。”
“自然，自然，”王修低頭敷衍，眼中閃過幾分複雜，也不知是在不耐還是在盤算，“往後生活諸多棘手事務，就全需月兒多擔待了。”
秦月聽他語氣暖哄，心頭欣喜不已，一掃之前在八賢王府的不快，“修郎果然貼心，真知我情！”她輕輕握住王修的手，眼神明亮如月。
王修低頭看著那柔嫩的玉手，心中不知是該釋然還是慨歎。
他依舊扮著深情的模樣應和了幾句，腦海卻早已抽絲剝繭，思慮未來更遠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
京城另一邊，一座暗藏奢華的府邸內燭光搖曳，幕帳氤氳，仿佛潛伏著無數陰影。
房內，一個身材削瘦的男子踱來踱去，臉上神色晦暗難辨。
“什麼？！八賢王竟然真將秦月這麼個好牌，親手舍給了個窮酸書生？”
男子猛地停下腳步，盯著自己聽來的消息，眼神裡燃燒著不解與怒火，“難不成，他真放棄了嗎？皇位……竟被他視若浮雲？”
他冷哼一聲，走到窗前，負手望向夜色，“要讓秦月登基，怎能少得了強力聯姻？哼，可現在看來，秦羽不僅甘心給出斷親書，竟連選的這女婿也毫無根基！這算什麼？恐怕傳出去倒像他自斬羽翼。”
男子眉宇間慢慢凝聚出徹骨的寒意，心道這並不符合秦羽的行事風格。
他沉思半晌，忽而攥緊拳頭，目光陰鷙地閃動起來，“……難道，他竟與雲墨染秘密謀和？兩下同盟，逼我不過！”
想到可能的寒心結局，男子狠狠咬牙，“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絕對不能！”他一拍桌案，木頭上頓時現出凶狠的指印。
“來人！”他的呼聲穿透帷幔。
下一刻，室內儘顯無聲，幾個身影從陰影中無聲無息地出現，向他恭敬地躬身施禮。
“去把錦川樓的音書帶上，再派一線快馬盯緊八賢王府，連隻螞蟻都不要放過。”
男子低聲吩咐，語調雖然輕，卻暗含令人膽寒的戾氣，“還有，查清楚幾日前皇宮裡那些密策進入了誰的耳朵。動作越隱秘越好。”
暗衛聞言動作利落，轉瞬便無聲消失。
男子看著漸沉的仲夏夜空氣，眼底儘是難以掩飾的殺機，長眉微挑，一聲冷笑回蕩於寂靜深夜。
……
是夜，皇城最中央的禁宮宮牆內，陷入了一片慌亂。
“陛下遇刺了！陛下遇刺了！”
幾名太監拖著宛如走音般的尖叫之聲，沿著幽深的長廊朝著內殿方向奔去。
那些本已在門外伺候的宮女聽此消息，如同飛鳥失群，一股腦地四散而逃。
禦書房的大門被禁衛統領帶著沉重的腳步推開，門裡頃刻傳出利劍摩擦木地板的微響。
“陛下，臣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統領跪地磕首的模樣雖然恭敬，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禦書房內的畫麵吸引過去。
隻見書案一側，灑滿了點點鮮血，幾具黑衣刺客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正中立著的人，身著鳳袍，容顏雍容卻瑩亮動人，正是如今名震天下的女帝雲墨染。
她的手中，一把染了血的長劍隨意垂落，猩紅的血珠從劍尖滴滴而下，落在青磚上滲出星星點點的花紋。
那一雙桃花眼微挑，不掩三分慵懶，三分不屑，甚至還帶著幾分冷淡的殺氣。
“陛下……”
禁衛統領戰戰兢兢，抬眼覷了雲墨染一瞬，見她俊俏的臉上分辨不出情緒，但從她周身隱隱透出的威壓，他甚至覺得比眼前這些死屍更令人喘不過氣。
雲墨染的聲音如十月寒霜，冷冷吐出一句：“去查，誰是幕後黑手——本宮要他們，一個不留！”
禁衛統領不敢耽擱，連夜派人仔細搜查各處線索。
而後再到深夜回來，禁衛統領帶著調查的結果重新跪於雲墨染身前。
他的眉頭深鎖，麵上的表情既有幾分凝重，又夾雜著些許忐忑，似是每一句話都需要斟酌再三才能出口。
“陛下，屬下擒獲了三名刺客餘黨。”
他語氣低沉，卻字字清晰，“此三人交代，他們的供奉銀兩確實源自八賢王的一處錢莊。另，屬下在八賢王府密庫中發現了一張密件副本，與這些刺客身上的腰間秘籍文字符合。屬下鬥膽揣測，這些密件或許是八賢王府暗中調遣之物。”
雲墨染微微眯起眼，指尖在劍柄上輕輕摩挲，發出幾不可聞的摩擦聲。
她扶劍站立，自始至終雖未打斷，但那無形的氣場卻壓得大殿內每個人喘不過氣。
“還有什麼？”
她終於開口，聲音唇齒間透著一股逼人的寒意。
禁衛統領連忙低頭又道：“……此外，屬下還在密道暗格中發現一枚物件，是一根狼骨製的簪子，簪頭雕刻八麵狼首，正是當年‘八狼寨’賊寇的標誌。而坊間傳聞，八狼寨正是早年為八賢王效忠之部。如今此物現於王府，屬下認為，八賢王府或許脫不了乾係。”
這番話一字不落地傳入雲墨染耳中，她眉心微微蹙起，但很快那點情緒又被掩飾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