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期,從前……”
喉嚨忽然變得乾澀起來,接下來的話也總是難以出口。
針鋒相對早變成了習慣,連好好說話竟然都變得這樣難。
沈燃抿了抿唇,停頓了好一會,才接著道:“從前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明知故犯、更不該顛倒黑白,我答應你,從今往後,隻要有我在一日,大周不和親,不割地,不納貢,不會做出任何不利於百姓的事。”
他在這一刻似乎終於踏過看不見的烈火與荊棘,變回了曾經那個熱血未涼的少年:“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我雖然不是個好人,可是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算數。”
薛念愣了半晌。
見多了沈燃笑裡藏刀和故作冷漠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真誠。
他不需要口不對心的道歉。
以沈燃的個性,一場隻有假意的戲做的越真,等來日屠刀落下時也會越狠。
說了這麼多,把曾經不能言的心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當然要得到沈燃的回應。
他也必須得到沈燃的回應。
他可以熱情可以真誠。
但憑他的驕傲,不可能永遠剃頭挑子一頭熱。
可能得到這樣真誠的回應還是出乎他的預料。
薛念覺得很茫然。
茫然中又生出些難以言喻的悵惘。
就如當初謝今朝所言,他也以為沈燃的退讓一定要在看到自己的實際行動之後。
卻原來隻要摘掉故作冷漠的麵具,這個所謂的暴君竟然如此好哄。
隻需要他幾句表明心跡的話。
而不是那種“萬箭穿身,不得好死”的誓言,也不需要他真的粉身碎骨來證明自己的忠心。
太傻了。
這個人實在是太傻了。
從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呼吸輕輕淺淺,落在臉上時帶著些清寒冷冽的梅花香氣,薛念在此時看清了沈燃眼睛中藏著的一點水澤,也像是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那些不可言說的心事。
所有人都覺得他普天之下皆朋友。
可是朋友到底也分親疏也分遠近。
怎麼可能真的做到一視同仁?
或許……
隻有真的在意。
才會格外痛心,格外苛責。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薛念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沈燃怔了怔。
琉璃般的眼睛裡凝上一絲似有若無的涼意。他抿唇道:“笑什麼?你不相信?”
從前那些信手拈來的示好和道歉,當然不在意對方到底信不信,也無所謂是不是被揭穿。可今天這些話卻幾乎耗儘他全身的力氣。
薛念看著沈燃的眼睛,不肯放過其中一絲一毫情緒。
他緩緩道:“我當然相信陛下的話。”
“我隻是笑自己太蠢,心高氣傲又一葉障目,以致辜負了真正在意的人。”
青年眉眼間帶著令冰雪消融的赤誠與坦蕩,輕聲道:“陛下說,他還能不能原諒我?”
沈燃沒有說話。
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但方才那股突如其來的陰鬱刹那間就煙消雲散,似雪微涼的梅花香仿佛也在這一刻變得濃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