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微微一怔。
他終於抬起頭,看向了薛念。
青年眼眸中映出躍動的火光,薛念淡淡道:“剛才臣已經說過了,這並不是陛下一個人的選擇,而是臣與陛下共同的選擇。”
薛念微微垂眸,盯住了沈燃的眼睛,他緩緩道:“沈燃,我不怕向你承認,即使剛才你不拉我,我也不會過去。”
“從感情上來說,我的確不能、也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個兄弟。”
“然而理智讓我必須以大局為重。”
“從古至今,就沒有幾場戰爭能夠做到兵不血刃,我要做的,是儘量不辜負他們的犧牲,而不是非要不計後果和他們死在一起。更何況……”
薛念側了側頭,那張俊美異常的臉依舊是明豔熱烈的,痛苦與流血也並不能使他變得暗淡。
他淡淡道:“即使真的要怪,我也隻會怪自己,又怎麼會怪願意拚了性命來救我的人?”
薛念話音才落下,隻聽得“嘶拉”一聲,沈燃手上一個用力過猛,竟把剛剛撕下來、打算用來給他包紮傷口的衣襟扯斷了。
拚命去救薛念?
他麼?
他為什麼要拚命去救薛念?
他有什麼理由拚命去救薛念?
救這個他一直厭憎忌憚的人?
沈燃下意識想要矢口否認。
然而因用力過猛而拉傷的手臂直到此刻仍舊疼得很厲害,提醒他那一瞬的驚心動魄。
他的行動已經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
他一直告訴自己……
他討厭這個人,他嫉妒這個人。
連他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
可他潛意識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去救他。
為什麼頭腦一片空白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逃跑,而是救人?
他汲汲數年求不得的答案,似乎就一直壓在他自己心裡。
說不得。
不可說。
說出來全是錯。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沈燃皺了皺眉。
須臾之後,他道:“若不是你先推開我,也不會落入這樣的險境,我隻是不喜歡欠人。”
此言一出,薛念驀地輕笑了一聲。
沈燃看著他,麵色平靜,琉璃般的眼眸卻波濤洶湧:“笑什麼?”
“自然是佩服陛下。”
薛念道:“生死關頭竟還能想得這麼多。”
那鱷魚體型巨大,咬合力更是驚人,什麼樣的臂力才能扳的住?
什麼樣的反應速度才來得及扳住?
就連薛念也根本就不敢說有把握。
扳不住是正常,扳住才是不正常。
沈燃不回答。
言語真的太無力。
季九在這時候跑過來:“陛下!少將軍!兄弟們已經——”
季九的聲音在看清眼前情形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因為薛念的傷在腿上,為了包紮方便,年輕的帝王此時竟然是半跪在地上的。
皇帝可以如此自然的做這些事情麼?還是多年與他們少將軍不對付的暴君。
邊關軍不清楚。
可是將軍府的親兵心裡都有數。
薛念在盛京那些年,被壓的苦。
夜夜笙歌,難訴不得誌。
日日買醉,卻是眾人皆醉我獨醒。
薛念一生磊落,肆意瀟灑愛自由。
他從小的夢想,就是騎馬仗劍走江湖,管儘世間不平事。
可在紙醉金迷的盛京城,他也隻得日複一日壓抑自己的真性情。
季九耳畔轟然作響,恍恍惚惚如在曆一場醒不過來的大夢。
同一刻,沈燃和薛念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臉上。
沈燃微微側頭,眸中漆黑墨色如潮翻湧,飛速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快到來不及捕捉。
但季九還是在那好似浮光掠影般的目光交錯中,感到了如山壓頂般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