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晚飯竟然不是在屋裡吃。
謝長寧帶著薛嫵幾人來到了房間外頭一片極其寬敞的空地。
今日天氣非常不錯。
空中一輪明月高懸。
食物的香氣伴隨著花香陣陣,頓時將喧鬨的紅塵煙火氣融入了不染塵俗的世外桃源。
此時桌上已擺了滿滿當當的菜。
不遠處還放著燒烤需要的架子。
謝今朝和沈燃坐在石桌旁。
謝今朝膝上放著琴,很隨意的撥弄著,明明調不成調,竟還是有種驚心動魄的彆樣韻味。
沈燃一手拿著謝今朝平日用慣了的簫,另一手抵在頰邊,慵懶的像要睡著了,可一雙琉璃般的眼睛卻亮的驚人。
他目光隨意落在院中的大樹下。
那樹上垂下一串銀鈴,風一吹便響聲陣陣。細碎鈴音悠悠流淌,竟正與琴聲相合。
付驚鴻就站在那,一片翠綠欲滴的葉子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間上下翻飛。
玉樹芝蘭,閒適自在。
嬉笑怒罵,行走坐臥皆是好風景。
三個姑娘都看得呆住了。
紅暈悄然爬上耳側,花想容和露華濃皆在這一刻失了往日的爽快利落,垂下頭不再言語。
黑夜掩蓋了少女的羞澀。
她們也不必擔心被察覺。
而薛嫵站在最前邊,頭上步搖輕顫不止,一如她此刻忽悠來去的心。
她也沒有出聲。
唯有謝長寧未曾察覺隱秘而不可言說的少女心事。
依舊雀躍。
他見薛嫵和另外兩個姑娘都不說話,便很自然的提醒道:“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聲音不太大。
但如驚雷般落在三個姑娘耳中。
沈燃目光倏的轉了過來。
他看見薛嫵先是一怔,接著層層笑意便如潮水般覆上了眼眸。
須臾後——
年輕的帝王大踏步走過來,在薛嫵麵前站定。
薛嫵不敢看他,隻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陛下——啊——”
話沒說完,腳下竟驀地一空,整個人落入了一個強有力的懷抱中。
薛嫵萬沒想到沈燃竟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抱她,立即驚慌推拒:“陛下,這麼多人都看著呢,快放臣妾下來!”
“不行。”沈燃眸中閃過興趣盎然的光,拒絕的斬釘截鐵。
“今天皇後打扮的格外美,不能給彆人看到。”
花想容和露華濃驟然回神。
花想容立即道:“皇後娘娘與陛下夫妻恩愛,奴婢們都是真心為了皇後娘娘高興的,隻恨不能多沾些喜氣,娘娘您若是因為顧忌我們而疏離陛下,那奴婢們可真是要無地自容了。”
露華濃也在旁邊跟著附和道:“對啊,皇後娘娘,這帝後恩愛,才是屬國運昌隆之兆呢,娘娘實在是不必這樣害羞。”
薛嫵見沒人站在自己這邊,隻得滿臉通紅的把頭埋進了沈燃懷裡。
沈燃哈哈一笑。他目光落在花想容和露華濃身上,揚眉道:“難怪驚鴻無論走到哪都要帶著你們,果然是聰明伶俐?”
花想容和露華濃齊聲道:“奴婢謝陛下誇獎。”
“不止誇獎。”
沈燃道:“你們給皇後梳的妝朕看到了,朕很喜歡,想要什麼賞賜儘管提出來。”
花想容和露華濃對視一眼。
花想容上前一步道:“能服侍陛下和娘娘用膳,就是陛下對奴婢們最大的賞賜了。”
“這算是什麼賞賜。”
沈燃聞言失笑道:“君子不奪人所好,你們既是驚鴻的侍女,朕當然不會要你們服侍,更何況之前朕也說過,今天不過是兄弟之間隨便聚一聚而已,沒那麼多規矩,一起過來坐吧,順便陪皇後說一說話,也免得她拘束。”
花想容猶豫道:“可是奴婢們……”
付驚鴻也在此時走了過來。
他用扇子在兩個姑娘頭上輕輕點了點,一對桃花眼在夜色裡亮如星辰:“自古君無戲言,既然陛下都發話了,你們還猶豫什麼,快些一起過來坐吧。”
花想容:“……”
露華濃:“……”
須臾的沉默後,花想容和露華濃含笑道謝,幾人一起在桌旁坐下。
沈燃仍舊不肯放下薛嫵,而是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她嘴邊:“阿嫵,這個可是我親手做的,快嘗嘗。”
薛嫵麵紅耳赤的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緊緊抿著唇不肯吭聲。
沈燃當然知道她害羞。
她的心思一向很好懂。
可他總想逗逗她。
仿佛如今仍是少年時。
仿佛他可以快樂肆意,不受束縛。
可能真的是人心苦不足。
他費儘心機登上高位。
但他年少時可望而不可即之物,恐怕永遠也無法得到了。
然而他希望他所愛之人可以得到。
謝今朝說他將薛嫵當做籠中鳥,因此事事都要替對方做主。
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至少在他內心深處,並不是這樣想的。
這個女子的心思很單純。
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讓薛嫵摻和,是希望對方可以就這麼一直單純下去。
不需要做出改變。
長不大沒有關係。
幼稚一些也無妨。
隻做她自己就好。
他會一直護著她。
他已經是皇帝了。
他的愛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兒,不需要在意世俗的眼光。
隻需要在意他就好。
沈燃低下頭,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阿嫵,你先嘗嘗,你嘗一嘗,我就放你下來,好不好?”
聲音低的像是囈語,卻有種驚心動魄般的餘韻散在風中。
薛嫵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
又有些茫然的望進他的眼。
不知為何,薛嫵總覺得那雙琉璃般的眼睛裡藏著說不出的破碎感。
又或者說,其實沈燃整個人都是碎掉之後重新拚起來的。
所以他昳麗又冷清。
深情又涼薄。
暴戾又溫和。
集許多完全相悖的品質於一身。
薛嫵目光閃了閃。一顆心在沈燃的注視下忽忽悠悠,總是不安穩。
她微微抿唇,最終還是張開嘴,吃下了沈燃喂過來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