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正和謝今朝說話,就見到一個禦前侍衛急匆匆跑了進來:“陛下,謝大人,不好了!襄王府的老管家來請您和謝大人過去,他說……說……”
沈燃沉聲問道:“說什麼?”
那禦前侍衛道:“說小謝公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和老襄王起了爭執。一時想不開非要自儘,鬨得還挺厲害,請您和謝大人趕緊過去勸勸!”
此言一出,空氣莫名凝滯了一瞬。
須臾之後,謝今朝忽然難以抑製的嗆咳了幾聲。
沈燃伸手給謝今朝拍了拍背,幫他順氣,而後低聲道:“你先不要急,也說不定是有什麼誤會。”
謝今朝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長寧的性子我還不知道,沒人逼他,他不會尋死的。”
否則他怎麼會放心將謝長寧送來襄王府?他本來以為沈礫就算不喜歡他和沈燃,定然也會護住謝長寧。
沈燃垂眸看著謝今朝,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相識以來,無論身處於什麼樣的場合,謝今朝永遠都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仿佛世間任何事都不能讓他動容。
可現在他很明顯就急了。
當局者迷。
這話還真是放在誰身上都挺合適。
謝今朝覺得自己身邊太危險,急著想給謝長寧找個更加有力的靠山。
先是薛子期,如今又是沈礫。
可謝長寧卻是一心想保護他。
明明誰都不算有錯。
明明彼此掏出的都是真肺腑。
結果自己想給的,卻都不起對方想要的。
哪怕聰明如謝今朝,照樣擺脫不了自以為是的毛病。
默然片刻,沈燃道:“你願不願意聽朕說一句話?”
謝今朝愣了愣:“陛下要說什麼?”
沈燃道:“之前朕問謝長寧,他為什麼要回到襄王府,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麼?”
謝今朝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於是沈燃替他答了:“他說,他不能讓你有危險。你想讓他獨善其身,可是他隻想幫你。謝今朝,之前你說阿嫵的事朕有責任,那朕也要告訴你,謝長寧要承受今天這樣的委屈,你同樣有責任。”
謝今朝還是沒有說話。
他攥緊了冰冷修長的手指,那雙向來溫柔的眼睛極罕見的閃過一絲痛苦的情緒。
“跟沈礫說,去他的吧。”
沈燃淡淡道:“愛幫就幫,不幫拉倒。然後帶上謝長寧,回家。如果朕是你,自己辛辛苦苦帶大的人,絕不留給彆人糟踐。”
話音落下,沈燃也不等謝今朝的答複,自己掀了簾子出去了。
…………
沈礫麵色冷沉的看著沈燃叫人備車:“陛下這是何意?”
“這話應該是朕來問老王爺吧。”
沈燃看向沈礫,沒有任何笑意的笑了一聲:“朕和謝大人一片好心,指望你祖孫父子團圓,結果好端端一個人送到你府上,不出一天,險些連命都給丟了,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既然你不稀罕,那朕當然要帶他回去。”
沈礫咬牙道:“陛下何必把話說的這樣冠冕堂堂,你送他來,還不是想拉我襄王府下水。”
沈燃挑眉道:“對,老王爺明察秋毫,朕的確是有這個心。可是朕也沒有牛不喝水強按頭,逼著你如何。想拉攏你是真,因為朕敬你是個英雄。想送謝長寧回來也是真,還因為朕敬你是個英雄。你看不上謝長寧可以,覺得他居心叵測不願意認他,也沒什麼問題。但是又何必這樣逼他,給他難堪,以至於讓他血濺在你府上?何況人既是朕帶過來的,現在由朕帶他走也是天經地義,不再給老王爺添麻煩了。”
沈礫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他是本王的曾孫,如果本王不允許呢?”
沈燃聞言不由扯了扯唇角。
他語氣很溫和,語意中卻帶出了凜冽攝人得鋒芒:“不知您打算如何不允許?先祖曾經欽賜老王爺打王鐧,是需要朕此時此刻來聆聽您的教誨麼?”
老一輩王者和新一輩王者之間的爭鬥,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是血流漂櫓。
眼看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僵,沈礫旁邊的老管家趕緊上前給兩人打圓場:“還請陛下明鑒啊,小少爺是懷瑾少爺唯一的兒子,老王爺疼愛他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給他難堪?主要是他這氣性也忒大了些。一時會錯了老王爺的意,才有的這場誤會。”
他一邊說,一邊拚命的給沈礫使眼色:“老王爺,您說是不是?”
沈礫摸著自己的胡子,過了好一會兒才乾巴巴的點了點頭道:“正是,哪個說過要他去死,本王不過是教育他兩句,他就這樣尋死覓活,拿命來威脅本王,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其實看到謝長寧受傷時沈礫就有些後悔了,武力不行還能慢慢培養,可作為一個武將,要是沒骨氣沒膽氣那可就算廢一半了。
在沈礫眼裡,為了活命而臨陣脫逃的,無論是兵還是將,全都該死,謝長寧雖然衝動,但這份不畏生死的膽識很有沈礫年輕時候的風範。沈礫終於開始發自內心接納這個孩子,然而高高在上慣了,讓他認錯,他又實在有些抹不開麵子。
他這麼大年紀了,身份也尊貴,謝長寧作為後輩怎麼就不能受點委屈了。
“是嗎?”
沈燃未置可否,隻淡淡的道:“如此,朕帶他走不是更好,也省的他在此處,再礙了老王爺的眼。”
沈礫沒吭聲。
旁邊老管家又趕緊道:“陛下,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小少爺是任性,但老王爺跟他也是舐犢情深,何況他如今又受了傷,若動來動去受了風,再導致傷勢加重,那可應該如何是好?這究竟是走是留,也要等他傷好再議。”
“動來動去的確不利於養傷。”
“可若是心情不好,就更不利於養傷。”
沈燃根本就不吃對方這一套:“不過既然老王爺覺得此事是個誤會,那是走還是留就讓謝長寧自己決定吧,看看他有沒有覺得這是個誤會。”
話音落下,他直接邁步進了裡屋。
謝長寧此時正坐在床上。
他脖子纏上了厚厚的紗布,紗布上還隱隱有血色滲出,看起來觸目驚心。
謝今朝在旁邊陪著他。
見沈燃和沈礫先後進來,謝今朝在輪椅上向著他們微微躬身,算作行禮。
謝長寧喉嚨受傷頗重,但行動倒是無礙。他從床榻上下來,就要跪下給沈燃和沈礫磕頭。
跟在沈礫旁邊的老管家趕緊把他按了回去:“小少爺你可快躺著吧!”
謝長寧側目看了謝今朝一眼。
謝今朝輕咳了一聲道:“今日到襄王府來,實在多有叨擾,不好再繼續麻煩王爺,臣這便帶著長寧回去了。”
老管家看著謝今朝,急道:“謝大人,這也是你願意送小少爺來的,怎麼如今一個兩個的又都說要走?”
沈礫擺了擺手,阻止老管家繼續說下去。他看著謝長寧,沉聲道:“是你自己要走的?”
謝長寧點了點頭。
雖然老管家攔著,但他卻還是堅持給沈礫磕了三個響頭。
反而並沒有給沈燃磕頭。
誰遠誰近。
這意思簡直是不言而喻。
英雄一輩子,如今卻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孩給拿捏了,沈礫臉色難看至極。
他冷笑道:“行,你要走,本王也不攔。但是陛下和謝大人要與本王商談正事,他們卻走不得。”
謝長寧微微一怔。
沈礫話沒有直說,可如今在場的哪個不是心思玲瓏,一點即透。
他這話其實已再明白不過了。
簡直就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局最終還是險而又險的贏了——
沈礫願意站在沈燃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