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安抱著一摞子要批改的作業,踩著細高跟一口氣上了四樓,正準備拿鑰匙開門,隔壁的門突然開了。
昨天那個高個子女孩就站在門口,笑容有些靦腆為難,一臉的社恐模樣:“不好意思,能打擾一下嗎?”
林楚安索性抱著作業直接進了隔壁,屋裡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因為倆人的臥室大小不一樣,其中一個隻能將自己的行李擺放在客廳,因為背陽的臥室隻能放下一張床,即便如此,下了床還得側著身子才能出來,而且臥室的門沒法向裡大開,隻能開一半。
另一個臥室就稍微大些,還有個小陽台,相比之下還算舒服。
高個子的女孩就住在這間向陽,稍微大一點的房間裡。
倆女孩搬來前就合租一年多了,聽說以前合租時那個娃娃臉就住在向陽大一點的房間,這次搬過來倆人也換了換,說是各自住上一年,然後再換房間。
“等下等下!”高個子女孩一把拉住要進臥室的林楚安,倆人躲在門口,她一邊將手伸進屋內牆邊的開關上,一邊回頭同她解釋:“我第一次安裝燈泡,怕這燈泡會炸,你先彆進去啊!”
娃娃臉不在,她一個人不敢用這個自己親手安裝好的燈泡,巧的是林楚安回來了,索性拉著她一起壯膽。
林楚安甚至都沒能看清她安裝的是什麼樣的燈泡,隻聽開關清脆的啪的一聲響按下,與此同時,那個新燈泡砰的一聲爆了。
電閘自然也跳了。
一股濃鬱的有些刺鼻的燒焦味從臥室傳出。
她這時才看清楚,那個燈泡沒問題,問題是被人擰的歪歪扭扭。
不爆才怪!
高個子反倒舒了一口氣,甚至還笑了出來。
她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我就知道它準的爆!還好我多買了兩個。”
屋裡統共需要四個燈泡,高個子買了六個。
林楚安不知道該誇她未雨綢繆,還是該說她笨手笨腳的好。
燈泡自然是林楚安幫她換的,而她也挺客氣,不住的道謝,還送了她兩袋小點心做謝禮,直到林楚安進了門,隔壁才傳來輕輕的關門聲。
夕陽斜落在安靜的陽台上,湛藍的天空上飄過橘粉色的流雲,秋千架吱呀吱呀的搖晃著,林楚安捏著點心包裝袋的一角,指間輕一下重一下的的摩挲過那鋸齒形的邊緣,目光黯然遠去,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直到坐的腿有些發麻,她才調整姿勢,一條腿屈在身前,一條腿拉伸搭在陽台的扶手邊緣,雖然不雅觀,但卻很舒服。
最重要的是沒人會看到。
點心是袋果仁麥片,泡牛奶最好吃,直接吃也行,就是有些甜的齁人,她懶得動,撕開包裝直接倒嘴裡吃了。
震動聲突然傳來,手機屏幕與此同時也亮了。
林楚安掃了一眼,甜食刺激出的那點多巴胺登時散個乾淨,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此刻一沉到底。
“為什麼我要替她還債!”
林楚安根本壓不住那股火,對著手機憤怒的喊了出來:“就算廉租房的房租便宜,水電費難道我就不用交了?衣服不買了?飯不吃了!人情往來費呢?難道也不給了!就是薅羊毛也不能專逮一個人薅吧!一家人?我們家兄弟五個,我大姐二姐出多少?我弟又出多少!”
“更何況她這是賭債!”林楚安怒道:“有了這次我們的幫襯,誰敢保證下次她不會再賭?什麼叫做沒多少錢!我一個月到手工資統共就兩千多,彆的雜七雜八加在一起連三千五都不到,十萬塊錢你張嘴就要,我上哪弄這麼多錢去!難不成你想我去賣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哽咽似的頓了一下,隨後隻聽她母親商量似的說道:“要不就六萬,你工作了這麼多年,不可能一點積蓄都沒有。”
林楚安直接被氣笑了,正要說什麼,電話那頭突然換了一個聲音。
“就當幫幫你妹妹了,畢竟家裡隻供出來你一個大學生,而且也隻有你一個有穩定工作。”
她的父親永遠都不知道什麼是商量,什麼是求人幫忙,讓她出錢,態度還這麼強硬。
就好像她才是欠了錢,抬不起頭的人似的。
“你也不想想,要不是這些年家裡人的幫襯,你怎麼可能上得了大學,就當你回報家裡了,六萬塊錢也不多,你替你妹妹還了吧!”
林楚安深吸一口氣,沒等這口氣喘到底,電話就被對方掛了。
這口氣於是就被堵在了她的胸口,變成了一根刺,戳的她心口直疼。
還記得高中剛畢業,父母本不想讓她上大學的,但因為她考的實在還不錯,再加上親戚們都勸他們要供一個大學生出來,父母才算是鬆了口。後來大學畢業她就參加各種考試,拚了半條命才考編上岸,雖然在農村教書,但好歹是個編製,條件差點她也忍了下來。
就在她收拾行李準備去上班的前一天,她父親坐在沙發上抽著煙,一臉欣慰的看著她,開玩笑似的說:“我閨女出息了,以後養老你可得占大頭,你是咱家唯一供出來的高材生,你不好好孝敬你爹娘可不行!”
母親也跟著在一旁笑。
屋子裡的姐妹和唯一的弟弟也明朗的笑著。
林楚安卻笑意全無。
她知道這不是一句玩笑話。
農村的條件太苦了,苦到她實在撐不下去,托了各種關係,申請了各種表格,蓋了無數個印章,參加了無數個比賽,拿了成摞的榮譽證書,受了自己都記不得多少次的窩囊氣,最後總算是通過綠色通道調到了縣城。
條件雖然有改變,但隻是比過去強一點而已。
剛搬進廉租房不到兩天,她行李都沒收拾好,家裡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說是她妹妹不小心賭輸了十二萬,讓她幫忙還一點。
嗬!
不小心還一點
純他媽的放屁!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林楚安正蜷縮在沙發上,她半夢半醒似的睜著一雙迷茫的眸,目光呆呆的看向被從外叩響的門,緩和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她通過貓眼看到外麵站著一個陌生男人。
那是林楚安與他的初次會麵。
也正是他的到來林楚安才知道這小區的隔音有多不好,不好到她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這位鄰居聽得一清二楚。
相比林楚安的羞赧和拘謹,對方倒顯得自然又平靜。
當時的他還沒有搬到她隔壁,隻是提前來看看這裡的房子,在考慮要不要搬到這裡來的時候,聽到了林楚安怒吼的聲音,他從來不是熱心腸的人,但那聲音中透出的崩潰讓他實在沒法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