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色高跟鞋歪斜在鞋櫃旁,燈光在狹小的室內裡接觸不良似的虛弱的閃了兩下,隨著主人在開關上啪的一聲拍,燈光猛地一熄,又隨著一拍,室內登時大亮。
屋內不到四十平方,卻被精細的切割出兩室一廳來,廚房衛生間也是有的,還有個能放洗衣機,晾曬衣服的小陽台。
因為空間實在有限,所以家裡的家具用品基本上都是袖珍款的,實用小巧,方便收納。
除了鞋櫃旁的穿衣鏡。
這麵鏡子很大,大到在這間小屋裡顯得有些礙事。
林楚安卻很喜歡,連價格都沒往下壓,直接付錢讓人送來,就放在大門邊,出門回家後,或者在客廳走動時她都會習慣性的停下,仔細認真的看向鏡子,看鏡子裡的女人雖然沒有年輕人的活力,但卻依然有著旁人羨慕不來的魅力和好身材。
尤其是晚上,她裹著浴巾從衛生間出來,總是麵對鏡子解開浴巾,對著鏡子裡那個赤 裸的人發呆,反應過來時身上的水基本上都已經乾了。
林楚安猛地回過了神,外麵夜已經深了,樓下按時響起了勁爆的音樂,節奏感強烈,聲勢浩大,幾乎震動了整個小區。
小區裡老人多,唯一的消遣就是全年無休的跳廣場舞。
林楚安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麵,她依舊站在巨大的鏡子前,目光看向門口,神色怔然的有些恍惚。
有人在敲她的門。
她在這裡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不會有人在晚上來找她,更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敲門。
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的那個人,不是已經搬走了嗎
等她反映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打開了門,她從怔然中清醒過來,懊惱的同時有些後怕,獨居女性不該隨便給人開門,更何況她連貓眼都沒看,萬一是壞人,她這會子怕是已經遇害。
好在外麵站著的是兩個女孩子。
都是二十出頭的小丫頭,一個高個子,一個矮個子,高的那個胖的有些壯實,穿著普通,戴著副眼睛,紮著馬尾,一臉的窩囊老實相。
林楚安目測她該有一米七多,但因為她胖,乍一眼看不出有這麼高來。
矮的那個就精致的有些過分,燙著板栗色的羊毛小卷發,齊劉海,娃娃臉,穿著可愛風格的水手服,雖然好看,但精致過頭就有些刻意,再加上她那故意扮嫩的甜甜討好笑容,這份好看也不免有些俗氣,膩味的像一杯沒法入口的齁甜奶茶。
並且放入一個有些俗氣的廉價塑料杯中。
“姐姐,你們家停電了嗎?”娃娃臉笑著問她:“我們家的燈突然就滅了,不知道是閘門的問題還是大家都停電了。”
“剛搬來的吧?”林楚安的笑容禮貌又疏遠,趿拖鞋的同時從玄關櫃上拿起鑰匙,關上門,不用倆人招呼,自顧的進了隔壁那間黑漆漆的小屋。
倆丫頭跟在她身後,隻見她停在衛生間門口,掀開電閘防塵蓋,不曉得按了什麼地方,隻聽清脆哢的一聲響,屋內燈光登時亮了起來。
“這燈泡不好。”林楚安抬頭望了一眼,說:“費電又不亮,你們去超市買個新的換上,也就五六塊錢,好用還能省點電費。”
雖然屋裡的格局同她的不太一樣,但大小都差不多,不到四十平方,兩個小臥房,廚房衛生間齊全,就是客廳比她的大一些。
此時堆滿了倆女孩的行李。
林楚安在淩亂的屋內掃了一眼,說:“廉租房的閘門基本上都有問題,經常會跳閘,你們找個師傅來修一修就行了,不修也無所謂,反正也沒什麼大影響。”
做她們這一行的兩點一線,朝八晚五,即便是回到房子也是洗洗就睡,更何況誰知道能住多久,沒誰願意花錢去修理彆人的房子。
“姐姐以前在這住嗎?”娃娃臉笑眯著眼睛問:“感覺您對這間房很熟悉。”
林楚安笑容微微一頓,轉身時已經恢複自然,鑰匙環在她指尖轉了一圈,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她搖頭說沒有,然後笑著轉身走了,開門時餘光瞟向隔壁,娃娃臉正拿手機給電閘拍照,那個高個子的女孩站在她的旁邊。
就在林楚安即將進門時,高個子突然轉眸看了過來,倆人視線就這麼對上了。
林楚安有些尷尬,衝人禮貌性的笑了一下就進門去了。
隔壁的關門聲緊跟在她身後,她隔著薄薄的門板聽倆女孩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娃娃臉邊下樓梯邊給她的領導發語音,說是想請單位的工作人員幫她們修電閘,高個子女孩沒有說話,腳步聲沉重的跟在同伴身後。
林楚安背靠著門,下巴微揚,後腦勺靠在門板上,鑰匙環戒指似的戴在她指間,觸感堅硬冰冷,像塊永遠也化不開的冰。
燈光在室內閃了閃,發出了接觸不良的嗞啦電流聲,緊接著就一閃而滅。
林楚安滑坐在靜默的黑暗中,一條腿伸直,一條腿屈在身前,她微微側眸看向窗外喧鬨又寂寞的黑夜,目光空洞無神,柔順的發絲滑落在她側臉,陰影似的遮掩著那隱晦不明的神色上。
過了不知多久,頭頂上傳來了刺耳的電流聲,燈光一閃而亮,瞬間驅散了屋內黑暗。
林楚安抬指將發捋到耳後,順勢擦去眼角的濕潤。
她也該去買個實用一點的燈泡了,又不貴,幾塊錢而已。
“燈泡是不是該換了?”
“再換也是一次性的東西,帶不走,用不長久,沒必要。”
對方氣息未勻,說話時低沉沙啞,呼出的熱氣就噴落在她耳邊,有些癢,有些燙。
“這世上有什麼不是一次性的東西?”
她歎息似的重複著那一句:“有什麼不是一次性的呢?”
對方好似沒聽懂一般,拿起浴巾走進浴室時接了一句:“世間萬物都是一次性的,包括父母朋友,還有性命。”
林楚安覺得他的話應當沒有說完,但浴室的門已經關上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能勉強站立,窗外咆哮著熟悉又勁爆的音樂,放到了鳳凰傳寄的歌,到了這一首廣場舞也算是到了尾聲,很快那些因無聊而聚集在一起歡跳的人就要再次散開,回到那個他們不想回也不得不回的家裡。
她站在穿衣鏡前,清楚認真的看著自己,找不到任何不屬於她自己,或者想看到的一些痕跡。
淋浴聲停了,他帶著一身的水汽清爽的走了出來,熟練的穿上衣服,體貼似的說了些沒用的情話,然後謹慎的透過貓眼看向外麵,確定沒人後才擰開了門,他動作很輕,輕的像是半夜來偷東西的賊,關門也是輕的,打開隔壁的門時更輕了,一牆之隔,林楚安甚至都聽不到隔壁的關門聲。
所以他們之間也是一次性的嗎?
林楚安站在鏡子麵前歎息著,不死心的對著鏡子又轉了轉,依舊沒從鏡子裡的女人身上找到屬於彆人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