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也曾有專家推測神代遺跡並沒有被毀滅,而是埋藏在地底,於是他們建議家族可以通過地下水文來探測遺跡。”上杉越說,“這個方法是蠻靠譜的,所以當年我批了一筆可觀的經費給他,那筆經費應該足夠家族探索神代遺跡直到四十年後,但是依舊毛都沒見著……後來我看電視終於明白了,那些‘磚家’就隻有一張嘴,他們講著看似很有道理的話賺錢,他們才不管他們講出的話實際上靠不靠譜。”
“地下水文?”昂熱捕捉到一個生僻的名詞。
“地質學家說我們不可能每隔一百米就往地底鑽一個百米深的洞,這樣既效率低下又成本昂貴,並且還會加快整個日本島的下沉速度,但如果探究地下水文就會方便很多。”上杉越解釋說,“所謂地下水文就是指調查地下河流的水質,分析其成分組成,如果地下真的存在某個龐大的遺跡群,那麼途徑它的地下河的水質會產生明顯的變化,也許會有重金屬的成分,其生物多樣性和其他的地下河也必然會有差異,還有水流的流速和流向等。”
“這方法蠻有道理的,你罵人家不靠譜乾嘛?”昂熱疑惑。
“要是真有道理也不會這麼多年也沒一點進展啊!”上杉越抱怨,“他的話乍一聽是蠻像回事的,但如果根本沒有一條地下河途徑遺跡群怎麼辦?那我們這麼多年不都白忙活一場?”
“叫你讀書,你偏養豬!你說的這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昂熱反駁道,“既然神代遺跡原本是座建造在地麵上的城市,那麼它就一定有河道和排水係統,如果它是座屬於龍類的古城,那它的河道多半還是直連大海的,地下河流縱橫發達,它們之間大多都是互通的,神代遺跡那種深度的位置,幾乎不可能不被地下河水灌既……你們以前鑽的洞都有多深?”
“地質學家推測神代遺跡應該是在地下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的位置,所以我們每一個洞至少都鑽進了地下一百五十米。”上杉越說。
“怪不得,問題大概就出在這兒,你們鑽的洞太淺了。”昂熱說。
“一百五十米還淺?那要鑽多深?鑽到地心去麼?”上杉越有些傻眼。
“如果連接那座城市的地下河真的通向大海,那片遺跡會在曆史中好幾次被漲潮的海水淹沒,海水帶來的沙礫回改變原有的土質,地麵下限,那座城市以幾倍的速度沉入地層深處。”昂熱低聲說,“保守估計的話,在今天應該有也至少三百米的深度。”
“三百米!”上杉越傻眼了,“這麼誇張的深度你是怎麼計算出來的?彆告訴我你還研修了地質學?”
“我當然對地質學一竅不通,但卡塞爾學院裡倒是不缺權威的地質學家。”昂熱說,“不過三百米的說法一開始其實也不是那些地質學家提出來的,而是一個叫夏彌的一年級新生,她在地質學和力學領域都很有天賦,後來學院的學者用等比替換的手法模擬驗算了她關於神代遺跡很可能埋藏在地下三百米的說法,發現結果竟然出奇的一致。”
“這樣的天才居然才讀一年級?”上杉越目瞪口呆,“你們卡塞爾學院還真是怪胎齊出啊,你們這麼牛逼是打算征服世界麼?”
“說正經的,如果說‘神’遺留下來、非人力所能達成的東西叫做‘神跡’的話,那座海底古城‘高天原’想必就是隱藏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的最大神跡。”昂熱低聲問,“那麼作為擁有白王血脈的血裔,你覺得你們那位‘神’留下的一直展露在大眾視野裡的最大的神跡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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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露在大眾視野裡的神跡?”上杉越微微皺眉,“哪有這種東西?”
“不,是有的,那是一個異常巨大的東西,隻有神能夠創造出來,人類的力量是絕對製造不了那種東西的。”昂熱提醒道,“那東西很大,真的很大,大到成千上萬的人一抬頭就能看到,但是人們又都習以為常,它危險又美麗,每年都有數不儘的人來到它的腳下,感歎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神跡。”
上杉越愣住了,喃喃道:“你是說……富士山?”
“沒錯,富士山還是座活火山對吧,它隻是沉睡著,那是因為它在恭候‘神’的複蘇,你們東京最近氣象相當異常,富士山也有噴發的跡象,這就是‘神’蘇醒的前兆,當這座全日本最大的活火山就會爆發時,‘神’就和徹底蘇醒,攜帶著規模驚人的元素亂流。”昂熱說,“我不是危言聳聽,這是我來之前龐貝告訴我的,你們的‘神’在曆史上曾蘇醒過,然後富士山就爆發了,衝天的火柱是龍族才有資格燃放的煙火,然後整個日本就陸沉了一半。”
“那樣我也沒辦法,那日本隻能陸沉了。”沉默了片刻後,上杉越歎了口氣,“哪怕我是超級混血種,但你說的事情已經超越了混血種的範疇,那是另一個領域的事了,哪怕我是混血世界的‘皇’,但是和‘神’比起來我也隻是一介凡人。”
“你怎麼聽不懂我的意思呢?”昂熱怒其不爭,“‘神’從海底的‘高天原’回歸,又將從噴發的富士山蘇醒,這代表什麼?這代表‘神’的遺跡一定同時連通著富士山的岩漿層與海口!地下三百米的深處,那將是她最棒的孵化場所!你不是說能夠靠地下水文判斷神代遺跡的位置麼?我現在已經把推論告訴你了,一條地下河,很深,連貫富士山與日本海,這樣的線索夠不夠具體?”
上杉越變了臉色,沒多久又恢複正常:“你分析的是很有道理,但那又有什麼用,這個範圍依舊很大,而且你有什麼辦法打通到地下三百米的位置?靠你的折刀一天天的挖麼?”
“少廢話,你彆管我有沒有辦法,我要問你的是,符合我剛才說到的條件的地方,在你們蛇歧八家一百年鑽洞計劃的藍圖上,有沒有被囊括在內?”昂熱問。
上杉越認真思忖了片刻,最後點點頭:“是有的,而且如果蛇歧八家這些年一直按照進度進行,近幾年應該正好就落在你說的區域鑽探才對。”
“很好,你的腦海中應該有估測才對,把你現在想的位置告訴我。”昂熱說。
“多摩川。”上杉越說,“具體的位置是山梨縣沿向東京,與富士山交彙的這一段。”
“多謝,如果我真的把‘神’扼殺在搖籃裡,我會回來請你喝酒的。”昂熱喝完麵湯,放下碗快就準備離開。
“混蛋,慢著!”上杉越一聲喝住昂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你說要和我交換情報,你的情報呢?自己一個人爽過了提上褲子就準備走人,你這種人渣行徑的家夥居然能當上校長?”
“年齡大了,記性難免出點茬子,我隻是忘了,彆罵那麼難聽,我要告訴你的情報絕對是爆炸性的。”昂熱湊近上杉越的耳邊,壓低聲音說,“根據我的情報,你在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兒子。”
上杉越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昂熱要和他說的是這個情報,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拿出怎樣的表情來麵對。
“你不驚訝?”昂熱微微皺眉,拿出源稚生和源稚女的照片,遞給上杉越,“你有聽清楚我說什麼嗎?你有兩個兒子,兒子!你這種在這條街孤獨生活了六十多年的老家夥在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兩個兒子!”
“驚訝……我當然啊驚訝啊!”上杉越接過昂熱手中的照片,努力去配合昂熱表現出瞠目結舌的表情,“哇!我居然有兒子!我這樣的老家夥居然有兒子!還是兩個!這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啊!”
“行了,彆演了,有人說過麼?你的演技真的是爛透了!”昂熱擺擺手,“你早就知道了?關於你又兩個兒子的真相,誰告訴你的?”
“是其中一個傻小子自己來拉麵攤找我的,就在你第一次來我拉麵攤離開的後半夜。”上杉越很義氣的沒有出賣路明非,“關於他有父親這件事是橘政宗告訴他的,那孩子順藤摸瓜找到了我的拉麵攤,我們當天晚上就相認了,隨後又聊了很多,有關於六十年前的真相我也都一五一十告訴那孩子了,那孩子很有出息,現在是蛇歧八家現任大家長,他做的比我當年要好太多。”
上杉越隱瞞了路明非和繪梨衣的事。
“既然有關你兒子的事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多和你贅述什麼了,畢竟我也沒有當父親的經驗,我的記憶裡連父親這個角色都沒出現過。”昂熱起身,拿起黑傘和手提箱,“那就祝我一切順利吧,畢竟如果‘神’真的被我殺了,你和你的兒子們也都能平安。”
“昂熱,如果……我是說如果。”上杉越頓了頓,“如果有人告訴你說他有個詳細周全的計劃,能夠殺死‘神’,但是必須要等到‘神’蘇醒後他的計劃才能執行……你會接受他的提議麼?”
“那是不可能的。”昂熱麵無表情地說,“在屠龍這件事上,我不相信任何人的計劃,我隻相信我的折刀。”
“好,那麼我祝你一切順利。”上杉越認真地說。
昂熱離開了,看著老友漸漸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上杉越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與路明非之間的一場簡單的問答。
“你的計劃中為什麼不邀請你們校長呢?”上杉越問向路明非,“你應該了解你的校長有多強,如果昂熱能夠加入我們,你所有計劃的成功率都至少會往上升高半分。”
“您也說了,前提是‘如果校長能夠加入我們’。”路明非搖搖頭,“但正是因為我了解校長,所以我沒法邀請他,因為您的這個假設根本就不成立,校長很強,強的不隻是他的實力,還有他的自尊心,在屠龍這件事上,他不允許任何人僭越他的準則,換句話說,他不相信任何人,他隻相信他袖口裡的刀。”
“你的學生還真了解你啊,昂熱。”昂熱的背影已經看不到了,上杉越隻能對著夜色喃喃,“不過抱歉,老夥計,這一次我沒辦法祝你一切順利了……我隻能祝你一切平安。”
……
此時此刻,日本山梨縣境內的山中。
鑽探機的聲音晝夜不停地回蕩在群山之中,像是山間的某種野獸發出的震耳欲聾的嘶吼聲。
這項工程由山梨縣環境科學研究所負責,工期已經持續了很久,將要持續更久,工程組的組員會沿著多摩川這條大河鑿下上千個百米多深的孔洞,以此來判斷富士山這座休眠中的巨大活火山的潛在爆發可能性。
富士山的存在真的很不可思議,如果在多雲的天氣從飛機上往下眺望日本這座島嶼,幾乎整個國家都會被覆蓋在濃厚的雲層之下,唯獨隻有富士山,這座白皚皚的高山拔地而起,雲層繞過它的脊椎流動,它就像矗立在這片土地上最孤獨的巨人。
也正是富士山擁有者如此龐大的體格,它下方的裂縫直通地幔層中,那裡是一片紅色的海洋,滾燙的岩漿像是海水一樣在暗無天日的地底翻湧,一旦富士山有蘇醒的那天,這裡數以萬噸的紅色火海就會從富士山的山口化作接天的火柱噴湧而出,周圍上十座城市頃刻之間就要麵臨毀滅的下場,那絕對會是日本史無前例的災難。
然而現場的科考隊中,隸屬於蛇歧八家的人們都知道,如果富士山噴發的那天或許不遠了,然而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這座超級活火山的複蘇本身還不是最大的災難……另一樣東西的蘇醒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