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木,灑進床前。
沈淩霜早已起床,盤腿而坐,豆大的汗珠布滿額頭,神情十分痛苦。
今日是無相根骨正式煉成的日子。
因著身體破敗,更加便於重塑根骨,隻是撕裂血肉,敲開骨髓,這種疼痛遠非常人所能及。
她感覺胸腔一陣排山倒海,猛地吐出大口鮮血。
她重整內息,便又繼續修煉。
就這樣持續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閉門不出。
她再度睜開眼,便已經是天光大亮。
“阿霜。”采薇在門外輕敲房門。
沈淩霜調整呼吸,喊道:“進來吧。”
自從沈淩霜的身份被爆出來後,五年前的事情又被翻出來議論。
令她驚訝的是,采薇竟然站在了沈淩霜這邊,每日都會來給她送吃食。
時隔三天,采薇終於可以捧著籃子進來了。
“阿霜,你好點了嗎?”她試探性問道。
沈淩霜隻是笑笑:“好多了,謝謝你。”
采薇安靜地擺盤,隨後頓住手,不好意思問道:“五年前的事情,我也聽說了。”
沈淩霜不用想都知道外邊會怎麼抹黑自己,她嘴巴微微張大,殷切看向采薇。
“我相信你。”采薇篤定道。“你一定是被冤枉的。”
沈淩霜溫和笑笑:“謝謝。”
她如今無相根骨大成,仙骨重塑。
修為也恢複到了金丹期,而且修煉速度極快,不出半年便可元嬰大圓滿。
屆時,便可以離開宗門了。
“對了,淮陽長老來找過你很多次。”采薇吃了個果子,“還有邵師叔和蔣師叔,看上去都麵色匆忙的。”
沈淩霜心底一顫,她立馬更衣下床,順手拿了幾個糕點塞進嘴巴。
“我先離開一下。”
沒等采薇回應,沈淩霜便消失了。
落梅峰山頂,梅花漫山遍野,陽光下熠熠生輝。
時隔五年,沈淩霜第一次踏足這個地方。
梅樹下,一個木製蕩秋千搖搖晃晃,花瓣圍繞它漫天飛舞。
沈淩霜鼻子一酸,不禁駐足看了好一會兒。
“小師妹?”蔣遷年手握竹蕭,有些驚詫。
沈淩霜強裝鎮定道:“彆誤會,我來就是取樣東西的。”
蔣遷年的眼眶卻悄然濕潤了,他箭步上前,緊緊握住竹蕭。
“取什麼?”
“可要師兄幫你?”
沈淩霜眉頭緊皺,直接推開了蔣遷年,那藍色衣袖碰到了對方的手,被他用力扯住。
“撕拉”
沈淩霜轉身沒幾步,就聽到衣袖撕裂的聲音。
“小師妹,我們都想和你聊聊。”
沈淩霜眉心微擰,終究是無可奈何地開口:“說吧。”
蔣遷年看向旁邊的蕩秋千,隨後伸手變出了石凳和椅子。
他緩緩坐下,慢條斯理地到了杯茶。
“師尊他這些天都在閉關。”蔣遷年暗自歎息,“他一直對你心懷愧疚,我想你應該去看看他。”
沈淩霜坐下,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冷聲道:“這五年裡,你們有誰去看我嗎?”
蔣遷年感覺這話如一根刺般紮進心裡:“小師妹,彆提以前的事。”
“我在無陽峰受儘毒打和折磨時,你們又去看過我嗎?”
沈淩霜淡淡開口,很是涼薄。
蔣遷年的胸口劇烈起伏,他第一次這樣慌張,滿腹言語卻無法說出。
“小師妹,師尊他老人家恐怕是不行了。”他哽咽道,“他就連睡覺都在念叨你的名字,你還是去看看他吧。”
沈淩霜的心口一沉,緊緊握住杯身,往事浮現眼前。
當初她還是豆丁大小時,就被聖靈子收在門下。
可以說,她的一切成就都離不開這個師尊。
“好。”她像是掙紮之後的妥協,“他在哪裡?”
蔣遷年長舒一口氣,喜笑顏開:“師尊他就在寒潭洞養傷呢。”
沈淩霜隻是冷漠點頭,隨後和他一起離開。
寒潭洞靈氣充裕,寒氣逼人,周遭全是冰塊,隻有中間一塊石壇,聖靈子正盤腿坐在中央。
旁邊的邵均凜雙手按住聖靈子的肩膀,不斷給他渡氣,麵容冷峻嚴肅,眉毛都蒙上了一層冰。
沈淩霜見到這一幕,心裡咯噔一下。
“師尊,我帶阿霜來看你了。”
蔣遷年輕撫沈淩霜的手,朝聖靈子作揖。
聖靈子竭力睜開眼睛,抬起枯瘦的手指,機械般轉頭看向沈淩霜,聲音嘶啞:“阿霜,快到為師這裡來。”
沈淩霜始終眉宇淡然,不曾前進半步。
“還請掌門安心養傷,我便先行離去了。”她微微屈膝,禮貌又疏遠。
聖靈子那張臉僵住了,氣若遊絲道:“霜兒?”
與此同時,邵均凜停止施法,巨大的靈力反衝湧上胸腔,嘴角滲出鮮血。
他強忍不適,怒道:“沈淩霜,師尊都這樣了,你怎麼還在氣他?”
沈淩霜臉上沒有波瀾,她如今無相根骨大成,無情道修煉蒸蒸日上。
自然也練就了鐵石心腸。
“掌門這樣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弄的,想必自己清楚吧。”
她的語氣十分涼薄。
聖靈子抽泣一聲,嘶啞道:“都怪我,當初不應該對你實行宗門家法,也不該送你去無陽峰的。”
“害你平白無故受了這麼多苦,為師這些年都在愧疚中。”
沈淩霜卻是忍不住笑出聲:“整整五年,我都已經要死了,你那點愧疚值錢嗎?”
邵均凜聽到這裡,回想起當初沈淩霜遍體鱗傷的樣子,也默默握緊拳頭。
“小師妹。”他站起身,“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你隻要回到師門,那我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的。”
沈淩霜聽到這個稱謂,便頭皮發麻。
她難得情緒有波動:“我說過,我不是落梅峰的人了。”
蔣遷年自從猜出沈淩霜五年前是被冤枉後,便一直沉浸在愧疚中。
他小心翼翼地扒拉沈淩霜的衣角:“小師妹,以後你和蘇琳都好好的,可以嗎?”
沈淩霜隻是扯扯嘴角,不禁懊悔當初答應蔣遷年來這裡。
“我隻是取樣東西而已,先走了。”
她麵無表情地看向眾人。
“阿霜!”
聖靈子開口挽留,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咳嗽聲,他全身乏力,艱難抬起右手。
“回來,陪為師說幾句話好嗎?”近乎是乞求的語氣。
邵均凜都看不過去了,在旁邊怒喝道:“師尊在叫你!”
沈淩霜的背影頓住,隨即緩緩轉過身,神情漠然。
“掌門想必還記得,我身上的疤痕是誰給的吧?”
沈淩霜再度掀開衣袖,露出那觸目驚心的疤痕,這是一輩子都無法消散的。
“真可惜。”她自顧自地垂眸,“我在無陽峰裡受的傷,隻有邵均凜一個人看到了。”
話畢,邵均凜全身都顫了下。
又想起當初自己去接沈淩霜時,她滿身狼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