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如今的邛都城在叟人的統治之下,漢人百姓尚自保命不得,哪還敢違抗夷人軍令不把宵禁當回事呢?
然而城內總有些特殊之人不把宵禁之令放在眼裡,縱使這些人不完全是叟人親貴,&nbp;&nbp;隻要他們身懷特製令牌,就能夠在深夜暢通無阻。
一條偏狹昏暗的街道上,一個夷兵裝扮的青年漢子正在快速行走著,他走起來雖不是輕手輕腳,但旁人若不仔細觀察,幾乎發現不了他的身影。
原來是他每一步踏出總是在各種陰影下,若非仔細看去,&nbp;&nbp;幾乎不知還有人在悄無聲息地趕路。
然而邛都畢竟是叟人的老巢,就算高定帶走主力部隊,但城內仍有包含老弱病殘在內的數千兵馬,宵禁之後也有十數支人馬在來往巡視。
不過這青年漢子就算被巡邏的夷兵發現,但隻要他亮出了一塊令牌,巡邏的夷兵就會恭敬地放他離去。
這漢子轉過了兩三條街道,來到一處屋巷深處的宅院,他先是略微重重地敲了三下門,然後又是輕輕地敲了四下。
隻聽吱地一聲,這宅院的後門仿佛是自己打開了一般,這青年漢子左右看了看,見無人窺視徑直進了屋門。
“你來了,身後沒有帶著尾巴吧?”一間陳舊簡陋的屋舍內,一個身材佝僂的老者對關好房門的青年漢子問道。
“老兄放心,某做事一向謹慎,要是連身後有沒有人跟蹤都不知道的話,某也就沒有資格被派來邛都了。”
老者點了下頭,道:“嗯,老夫非是囉嗦,&nbp;&nbp;實乃我等做的是掉腦袋的事,由不得我不多小心一點。”
青年漢子走到席榻上坐下,伸手一招:“好了,我等還是說正事要緊,隊率和楊太守可還等著我複命呢。”
原來這青年漢子正是吳缺手下的精乾細作,姓餘名成。他本是逃到安上避亂的邛都人,自從加入吳缺的諜報隊伍後,就被派回邛都城潛伏下來。
有著吳缺錢財的支持,再加上本地人的身份,餘成又是個能說會道、善於察言觀色之人,一通上下打點後,很快就在叛軍中謀下了一個官職。
位置如此重要,潛伏如此成功,餘成很快成為整個邛都城的細作負責人,直接向吳缺稟報消息。
自從高定反叛占據越嶲郡大部之後,原有官府自是被夷人接收,但為了維持秩序,高定還是從歸順漢人中挑選了一批人協助自己統治。
這位老者就是如此,他的女兒嫁給了一名夷人將領做妾,&nbp;&nbp;因此在太守府做了一個文吏,雖然職位不高,&nbp;&nbp;但還是能夠接觸到一定的機密消息。
所以餘成就盯上了這老者,決定把他發展成自己的線人,因為經過幾次接觸和試探後,餘成發現此人表麵看起來是個真心為夷人效死命的漢人敗類,實際這老者極其痛恨夷人。
原因除了老者心懷朝廷之外,還有他的女兒之所以嫁給夷將作妾乃是被那夷將強擄去的,老者對此深以為恨,早就盼著夷人敗亡了。
所以當餘成表明身份後,老者沒做多想就答應下來,開始為官府做起事來。
老者聞言也不再多說,在對麵草墊上坐下,等著餘成發問。
“怎麼樣,打聽得如何?”青年漢子問道。
聽到此問,老者本有些苦澀的臉色突然一變,喜道:“有結果了。”
“哦,如何?”餘成也是一喜。
“我有八成把握,鄂煥那廝不在城中。”
“何以如此肯定?”
老者麵帶嘲諷之色,道:“哼,這還多虧了我那便宜女婿,若不是他,老夫還真不知該如何打探複命呢?”
“昨晚,我那賊女婿設宴邀我過府一敘,後來眾人散去就隻剩下我兩人。那賊子喜歡吃酒卻又酒量不行,平常為了逢迎這廝,我都是裝作和他一般酒量,其實我此時隻是微醉,配合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閒篇。”
“忽然我心中一動,突然想到這豈不是套話的好機會。這賊子乃是城中夷兵的中層將領,當著城防的差事,正是那鄂煥的直接下屬,從他身上極有可能探知鄂煥的消息。故而在我不經意地從旁側擊下,這賊子居然真的吐露了消息。”
餘成聽到此處,不由開口問道:“是何消息?”
老者嘿嘿笑了笑,道:“原來自高定出兵安上離去後,鄂煥這個留守大將最初還在公開露麵,可是沒過了幾日,鄂煥就突然對外聲稱發了惡疾,回到家中開始稱病不出起來。”
“並傳令城內一切事務由其副將處置,非那緊急要事不得打擾他養病。我那便宜女婿為了跑關係幾次三番地帶著禮物去看鄂煥,沒想到都被擋在了府門外。不過不僅是他,好多夷人顯貴都是如此。”
“鄂煥府中傳出的話是他身患重疾恐傳染給他人,因此才不好見客。可是我那賊女婿為了逢迎上官,實在是拚儘了力氣。”
說到這兒,老者冷笑了幾聲,續道:“鄂煥府中有一廚子是他同一部落之人,兩人自幼相識,交情甚好。他找到這廚子本欲打聽些消息好拍鄂煥的馬屁,沒想到卻從那廚子口中得知府中養病之人並非鄂煥。”
“並非鄂煥?”餘成驚道。
老者頷首回道:“嗯,我那賊女婿是這樣說的。”
餘成低頭沉吟起來,片刻後又問道:“那廚子是如何知道的?可有憑據?你那便宜女婿問了沒有?”
“他自是問過的,原來這廚子每日負責給鄂煥送飯,每次都是將飯食放在門外,由屋內之人自取。初時都還一切如常,他還一直以為鄂煥就在屋內養病,可是就在三天前,他卻發現了異常。”
老者用竹勺從一旁的壺中打出一碗茶,一口飲儘,頓了頓,續道:“那日他又如平常一般給鄂煥送飯,然而這次卻忘了帶筷子,他趕緊跑到廚下拿了筷子送回,正好遇見屋內的侍者開門取飯。就在他上前送筷時,卻不經意間透過半開的門縫看見床榻上的人並非鄂煥,而是和他一樣是鄂煥府中的下人。”
“下人?”餘成驚出聲來。
“嗯,這人他自是熟悉,可是此人應該在半月前因家中有事告假回到部族裡去了,怎會此時坐在主人床榻上呢。他猛然醒悟此人乃是在假扮主人,自家主人該是因此而不在城中了。”
“發現這等大秘密,這廚子自是驚恐不已,趕緊掩藏神色離去。回到自己房內,這廚子是後怕不已,兀自惴惴不安。此時正好遇到我那賊女婿前來打聽消息,他倆乃是自幼相交的好友,為了心安,這廚子就把此事給我那賊女婿說了。”
一口氣將緣由說完,老者是口乾舌燥,又趕緊喝了口水潤了潤。
餘成見他說完,摸了摸下巴,說道:“原來是這樣,如此說來鄂煥果真不在城中,隻是夷人為何要這麼做呢?”
“這老夫就不知道了。”
“嗯,這點還得再探。”餘成點了點頭,又笑道:“不過饒是如此探得鄂煥不在城中已經是大功一件,老兄,立功了,你的功勞我自會稟報給上麵的。”
老者抱拳道:“如此,就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