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舍占地頗廣,周圍多有空地,離學舍以東兩百多步的空地範圍最為寬廣,難民中的大多數就聚在此地,他們在官府的幫助下搭設了眾多的木棚以居住過活。
故而官府沿著街口到難民聚居之地連設了三個粥棚,逃亡於此地的百姓可早晚兩次來粥棚領用稀粥。
雖然每人每日三升米的定糧隻能讓人勉強混個水飽,但在大部分百姓看來這已經很不錯了,至少有這些糧食能讓全家活下去。
當然人離鄉賤,這麼多難民聚在一起,難免有潑皮流氓結成勢力生出些欺負弱小之事。
這些惡徒吃不飽每日的稀粥,就把主意打到了孤兒寡母、老弱病殘這些人單力薄的難民身上。
牛三原是新道城內有數的潑皮無賴,白吃白喝、調戲婦女、小偷小摸等惡事對他來說就如家常便飯,雖然新道官府拿過他幾次,但此人所犯多是無賴小事,關不了幾天、打不了幾頓就會放他回去。
這廝回去之後最多安生兩三日,後麵就又故態複發,一切照舊了。
因此到後來新道縣寺也被這廝惹得煩了,隻要不是大事或多人相告,也就不太管他,牛三見官府也不再多管自己,行事更加肆無忌憚,百姓是深受其害。
叟夷作亂後,新道縣就被官府給放棄了,新道百姓多有逃到外地躲避戰亂的,牛三也在此列。
這人雖是欺負良善的無賴,但實際上怕死得緊,早早地逃進了安上城中。誰知此人來到外地也惡性不改,糾合了一夥潑皮,整日在流民中惹是生非。
民婦潘氏就頗受其害,她守寡多年,舅姑也於前兩年先後去世,隻剩她一個婦人獨自拉扯著兩個年幼的子女。
這次兵災潘氏也領著一兒一女逃到了安上城,本來有著官府的賑濟,母子三人怎麼都能過活下去,誰知又在此地遇上了新道有名的潑皮牛三。
潘氏雖已年近三十,但風韻仍是不減,以前就被牛三糾纏過,那時有四周鄉鄰的幫助,牛三還不敢相逼太甚。
來到安上四鄰多不在近處,牛三行事就大膽起來,幾次三番以奪走孩子粥糧相迫,幸好潘氏拚死相爭,又有旁人出言相助,這才勉強應付過去。
然而牛三是賊心不死,今日又領著幾名潑皮將潘氏堵在屋內調戲。
“我說潘寡婦,隻要你跟了我牛三,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那死鬼丈夫留下的兩個小崽子,我也一並給你養活。”
牛三舔著臉對潘氏笑道,他本就一臉橫肉,這一笑不僅未體現出和善之意,反而顯得更加凶惡。
潘氏心中嫌棄萬分,麵上還得陪笑道:“牛爺說的哪裡話,奴家已人老珠黃,沒有這等福氣,牛爺想要成家還是去另尋他人吧。”
說完,她拿了個陶罐佯裝要出去接水,畢竟再待在屋裡就太危險了。
牛三自是不會輕易讓她出去,伸手一攔,見潘氏麵帶怒色,更覺風韻十足,色眯眯地笑道:“哈哈,你放心,某家不會嫌棄,今日你從了我,保你日後衣食無憂。”
說罷,這廝忍耐不住,一把上前就要抱住潘氏行那強行之事,潘氏自是抵死不從,拚命掙紮,狠狠一巴掌扇到牛三臉上。
牛三隻覺臉頰發疼,不由大怒,心裡發了狠,今日定要把事辦了。
潘氏見一巴掌甩過去之後不僅未把牛三喝退,反而激起他的怒氣,拖著肥碩的身體又向自己撲了過來。
潘氏一邊後退,一邊掙紮,眼見被牛三逼到了牆角,不禁心慌,趕緊大喊救命。
牛三見狀,更是急躁,伸出手就向她嘴上堵去,潘氏急忙閃過,竭力抵擋,尋機發喊求救。
屋外四名潑皮聽見自家老大用強,都興奮地哈哈大笑起來,隻覺今日老大怕是要心想事成了。
正當四人想要近到窗邊瞧個究竟時,忽覺脖子被人用手掐住,四人齊整地回頭看去,隻見一隊麵無表情的官兵不知何時到了身後,旁邊還站著一個識得的漢子。
這時隻見那漢子發了一聲喊,急忙打開房門衝了進去,為首的軍士怕他吃虧,給左右士卒使了個眼色,要他們也跟著進去救人。
不一會兒,牛三滿身傷痕地被士卒給押了出來,潘氏鬢發微亂地被那漢子攙扶著走了出來。
見此,領頭軍士冷冷地看了牛三一眼,命人將一眾潑皮用繩子綁了起來,然後和善地對那漢子說道:“武二郎,後麵就交於汝善後,記得明日一早就要準時來軍營報到。”
原來這漢子姓武,想是家中行二,故被喚作武二郎。
他見軍士吩咐,趕緊躬身回道:“諾,小人謹遵吳隊率之令。”吳隊率點了點頭,吩咐人押解著牛三和他的手下離去。
此刻正是一眾流民前去粥棚領取吃食的時候,潘氏又住得偏僻,所以方才之事並無多少人看見,其實牛三也是瞅準這時人少才來尋事調戲。
潘氏見軍士們已走,回到屋內好奇地對武二郎問道:“武二哥,你怎會突然領著軍士前來解救奴家?”武二郎卻不先行答話,向四周看了看,反問道:“兩個孩子呢?”
潘氏道:“出去玩耍,還未回來。”
武二郎點了點頭,這才回道:“好叫娘子得知,今日官府出了榜文,準備從我等流民中征召一批青壯入伍。我正好報完名回來,就看見牛三的手下守在屋外,故而曉得牛三這廝今日定是又來作惡,所以我就......”
原來武二郎就住在潘氏家隔壁不遠處,他見潘氏獨自一人帶著兩個孩子過活不容易,就在搭建木棚、領用粥糧等事務上多有幫忙,以前牛三來鬨事時,也多是他出來相助。
今日城中征兵,他應征回來後就遠遠看見牛三這夥潑皮又來欺負潘氏,他自知此時大家都去領粥去了,自己獨自一人難以對付。
正束手無策時突發急智,想到官府征兵之處就在附近的粥棚旁,眾多官軍就在附近,故而他飛跑著回到征兵地點向主事軍官稟明了情況,這才領著官軍及時地救下了人。
潘氏聽完這才明白前因後果,隨即向武二郎拜道:“多謝武二哥的又一次相救,奴家真是不知該如何報答你的恩情?”
武二郎趕緊扶起潘氏,憨厚地笑道:“娘子說哪裡話,我等俱是新道縣人,如今又都來到這安上城躲避蠻夷,正是該相互幫助的時候,何必言謝呢?”
說著,他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扭捏,紅著臉續道:“更可況,某也非常喜歡兩個孩子,願意和娘子一起照顧他們。”
武二郎後麵的話中之意,潘氏自是聽出來了,事實上她也對這個數月來一直照顧自己母子三人的漢子早已有了好感,隻是礙於自己的身份,未敢表明心意而已。
此刻聽得對方表白,潘氏的臉瞬間變得羞紅起來。武二郎三十出頭還未娶親,他的父母早已過世,親人之中隻有新道鄉下的長兄一家,其人又長得高大,雖然家中貧窮了些,但也正合潘氏的心意。
如今二人之間的情意被挑破,潘氏心中是歡喜之極,又想到情郎適才說從軍之事,轉而又憂道:“你明日要去從軍?”
武二郎道:“正是。我怕他日上了戰場有個萬一,日後就沒有機會再對你訴說心意,因此今日才鬥膽說出。你若不願,就當我沒說起過,以後另尋......”
武二郎話未說完,潘氏就伸出兩根玉指捂住了他的嘴唇,示意他不用說下去,隻聽潘氏幽幽地說道:“二郎放心,隻要你不嫌棄我和兩個孩子,我願意守在你身邊。他日你上了戰場,我和兩個孩子會在家為你祈福,等你回來。”
聽到如此深情的話,武二郎再也忍不住,一把將潘氏拉進了懷裡。二人相依相偎,直到有孩童嬉笑聲傳來,這才趕緊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