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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過石板路,發出細碎的響聲。上京城中身份最尊貴的一對未婚夫妻坐在馬車內相對無言。馬車本不算小,但多了個身型高大健碩的男人,任蘭嘉頭一回覺著這馬車小了些。
陳朝坐在一側,看著眼前眼眶還泛著紅的人,皺了皺眉。
“何人讓你受委屈了?”
任蘭嘉身型本就清減,再搭上一雙微紅的眼眸,更顯得楚楚可憐。
陳朝心中有些不悅。他和任蘭嘉雖未曾見過幾麵,但任蘭嘉如今是他未過門的未婚妻,還是一個皇室郡主,不管如何,上京城中都不應該有人惹她哭。
思及任老太爺的脾性和任府這兩年的龜縮,陳朝蹙眉。當年應該讓阿姐接她進宮的,不應該任由她去寺廟。上京城中最應該肆意的皇家郡主如今是這副脾性。
任蘭嘉沒想到他上車就是為了和她說這個,她搖搖頭:
“我隻是想我父親母親了。”
在他麵前,任蘭嘉說了實話。這些年,她其實已經不怎麼想起他們了。隻是今日,任蘭宜有父兄母親牽掛著她,任蘭昭又有任三夫人不厭其煩的念叨。隻有她,什麼都沒有。她的阿娘和阿爹,一個為了皇室血脈,一個為了摯愛妻子,都選擇拋下了她。
聽到答複的陳朝眉頭更緊了,若是有人欺負她,或者給她氣受。他總能替她教訓回來,但偏偏是想她父親母親,斯人已逝,他什麼都做不了。
車廂內又寂靜了片刻,陳朝想起太後交代的正事。
“本打算這幾日下聘的,但廣陽侯府在此時出了事。同為姻親,任府也不宜操持喜事。所以等廣陽侯府辦完出殯後,我再派人去下聘,屆時禮部官員會早一日上門的。”
下聘之後就是請期,請完期便是成婚,成婚後他們便是要和彼此度過往後餘生的夫妻了。換成往日任蘭嘉許會有些高興,但她今日心緒不佳,隻沉默著點頭。
二人沒再說話,在一片寂靜中馬車到了長公主府外,陳朝在府外掀袍下了馬車。隨後馬車駛進大門,在朱紅大門的映襯下,馬車都顯得渺小。陳朝遙遙看著,待朱紅大門緩緩闔上後他才轉身離開。
***
幾日後,廣陽侯府出殯。身為姻親,任府的大房和三房自然都去了。晚間,多日未去正房請安的任大夫人剛回府就換了衣裳去正房給任老太太請安。
任老太太輩分高,年歲也大,一個姻親家次子的喪儀還不至於讓她親自去一趟。任大夫人到時,比她早先回來的任三夫人已經坐在正房裡了。
幾日不見,在廣陽侯府操持了多日的任大夫人臉上非但沒見疲憊之色,反倒精神奕奕。
“怎麼樣,可都順利?宜兒可有累到?”
任老太太問。
“母親,不用擔心。這幾日忙著,我也未曾和您說。宜兒回侯府那日,嘉兒就送了個嬤嬤過來。說是宮中出來的,專門照養孕婦的。這嬤嬤不僅照養孕婦是一把好手,管理內宅之事更是厲害。這幾日,多虧了有她幫襯。有她在宜兒身旁,我也放心多了。本我還怕那婦人此番沒了兒子,更折騰宜兒。可這嬤嬤往那一杵,彆說那婦人了,廣陽侯都不敢多說什麼。”
任大夫人性情恬靜,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再配上她神采奕奕的神情,就知道她心情甚好。
親家辦喪事,她本不該如此。但想到自己女兒往後日子能順心,她比什麼都高興。
任老太太點頭,側目去看任三夫人,意有所指道:
“內宅之事,父兄再得勢,也插手不得。這時候還不如有一個好姐妹扶持。嘉兒是個懂事的,牽掛著宜兒,也惦念著昭兒。前幾日,她還同我說,昭兒愛熱鬨,她生辰時可以辦個生辰宴,請些女郎來熱鬨熱鬨。老三家的,我知道你總覺著我偏心嘉兒,但嘉兒沒了父母,除了我們疼她還有誰疼她。往後昭兒出嫁,有嘉兒照應,哪家人不得高看昭兒一眼。所以往後你該如何對嘉兒,自己也好好掂量掂量。”
任老太太一番話說的任三夫人麵紅耳赤,這些時日,女兒屋子裡被任蘭嘉送來的物件堆滿。她也知道任蘭嘉是個好姑娘,但她自己還有女兒,任蘭嘉又大了,很難再親近起來。任蘭嘉身側又有侍從環繞,事事打理妥當,她想關心也無從落手。
“母親,我知道了。要不嘉兒的生辰宴就交給我操持吧,保準給她辦的熱熱鬨鬨的。”
任老太太卻搖搖頭。
“辦不成了,宮裡來了信,這幾日就要來下聘了。下聘後就是請期。老大也找禮部的探過信,欽天監算出來的日子都在上半年。下半年沒有好日子。”
這消息來的突然。
說到婚事,任老太太也正好有事要說。
“我們府裡女郎陪嫁一向有慣例,但二房隻有嘉兒一個獨女,她身份又不同,嫁的也是攝政王府,所以我打算把本該屬於二房的產業都給她做陪嫁。嘉兒還有長公主府的產業做陪嫁,所以我們出的這些不算什麼,但不管如何也得儘我們的心意。”
打理任府上下的任大夫人早就知道這事,任老太太的話是說給任三夫人聽的。任三夫人一貫愛比較,但她剛被任老太太敲打過,而且她自己的嫁妝也不少,不惦記任府的這點家業。
“那是自然的,到時候我也添一份,當我這個叔母的心意。”
任老太太本就是知會任三夫人一聲,而不是同她商量。不過任三夫人沒意見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春景正濃,陽光明媚,正是換上清薄的春裝去踏春的好時節。在任老太太的包庇下,任蘭昭早早就不再禁足在院中。上次舉辦了賞春宴的太尉府的孫家女郎,特地給任蘭昭下了帖子,邀她出城踏春。任蘭昭看著帖子歎氣。
“真可惜,去不成了。明日攝政王要來下聘。”
任三夫人正在盯著下人把她庫房裡的箱籠都搬出來晾曬,順便也看看有什麼適合給任蘭嘉做添妝的。如今聽到女兒嘀咕,任三夫人扯過她手中的帖子放到一旁。
“還攝政王,攝政王。往後就是你二姐夫了,你怎麼也不像你哥哥一樣腦子活泛些。”
前幾日,任和邵去府衙找任三爺,恰好碰到了陳朝。往日從不叫任蘭嘉二姐姐的他走上前就叫了一聲二姐夫。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本以為一貫公私分明的攝政王不會給他好臉,沒想到陳朝還和他頷首示意。
任三夫人看著女兒一副憊懶無力的樣子極為不順眼,索性給她派了活。
“今日府上都在為了明日下聘的事忙活,就你最閒。老太太說讓你二姐姐今日回府上住。你無事,你去請吧。”
聽到可以去長公主府,任蘭昭瞬間來了精神。從椅子上彈起。
“我這就去。”
長公主府離任府雖然不遠,但任蘭昭真沒去過幾回。幼時的事又記得不清,如今再進長公主府,任蘭昭被眼前的奢華驚住了。
任蘭昭眼花繚亂,走了許久,才穿過大半個長公主府,侍女帶著任蘭昭穿過花園到了一處亭榭前。
亭榭四周輕紗圍繞,象牙白的白紗隨風拂動,在光下閃著細密的珠光。透過間隙能隱隱看到亭榭內一道白衣人影躺在軟榻上,烏黑的長發從塌邊垂落,散在鋪設在軟榻旁的雪白毯子上。
看到眼前場景,任蘭昭不自覺放慢了呼吸,生怕驚嚇到裡麵的人。立在亭榭外隨侍的侍女見到她來挑開紗幔,任蘭昭放緩腳步走了進去。
任蘭嘉隻是閉眼假寐,並沒有沉睡。聽到腳步聲,她睜開眼坐起身來,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繡花襦裙,身上再披了一件同色外袍。起身時,外袍滑落,露出大半個瑩白肩臂,她側頭看去,沒有束起的烏發隨意散落,黑白交映,甚是醒目。任蘭昭腳步一頓,明明榻上的人什麼都沒做,任蘭昭卻覺著眼前這一幕格外美。
任蘭嘉坐直身子,將滑落的外袍拉起,
“妹妹怎麼來了。”
任蘭昭站在雪白毯子邊緣處,不敢再進一步,生怕把這看著就是好皮料的毯子踩臟。
“二姐姐,祖母讓我來接你回去。明日下聘,祖母怕明日你得早起,便讓你回府住。”
任蘭嘉聞言起身,她腳踏在毯子上一步步朝任蘭昭走去,任蘭昭這才發覺她是赤足。
“素念,去給三姑娘端一盞蜜瓜露來。三妹妹,這蜜瓜是從西域送來的,正是當季。你嘗嘗,我去換個衣裳就來。”
侍女拿著一雙木屐蹲下伺候任蘭嘉穿上,然後一眾人簇擁著她離去。
任蘭嘉走後,侍女引著任蘭昭去了不遠處的涼亭,亭子四周水池圍繞,池子裡養滿了錦鯉。微風輕撫,再吃著甜膩膩的甜水。任蘭昭眯起眼眸,體會到了什麼叫神仙般的日子。更理解了她二姐姐為何要獨自住回這長公主府。隻是這麼神仙般的日子,也不知道當初她二姐姐怎麼說不要就不要,去了人都不見幾個的山裡禮佛。
任蘭嘉再出現時,梳了發髻,但依舊是那身白裙。任蘭昭看看她沒忍住。
“二姐姐,明日就是下聘的好日子了。你怎麼不穿的喜慶些。”
任蘭嘉給任蘭昭送了不少衣裳,任蘭昭知道她二姐姐不缺好料子,也不缺好繡娘。但隻將那些料子都做成衣裳給她,自己反而素淨。
“明日下聘無需我露麵,舒心就好。”
兩家下聘,都是長輩之間交談。作為新娘子的任蘭嘉不用露麵,等著看下聘的禮單就好了。
任蘭嘉收拾妥當了,任蘭昭雖不舍得離開,但也不得不走了。任蘭嘉似有所察,摸了摸她的腦袋。
“以後想來就來,想住幾日也隨你。”
任蘭昭眼眸一亮,環住了任蘭嘉的手。
“二姐姐,你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