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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這日,是出嫁女郎回娘家拜年的日子。任蘭嘉一早就帶著侍女回了任府。任府內井然有序,都在為中午的宴席忙碌著。
到正院時,任老太太正和任大夫人坐在一處說話。
“嘉兒來了。今日外頭風大,可有凍到?”
任大夫人出身江南世家,身型嬌小,說話一貫輕聲細語,聲音也輕柔婉轉。
“見過祖母,大伯母。外頭風雖大,但停了雪,比前兩日好似暖和了些。”
任蘭嘉笑意盈盈,任老太太卻心疼她。
“時辰還早呢,怎麼不多睡會。你大姐姐沒這麼早來。侯府那也有女郎回去,你大姐姐得先料理好府中事務才來。”
任家大女郎任蘭宜三年前出嫁的,嫁的是廣陽侯府的嫡長子魏棕。她出嫁時任蘭嘉在雲留山上並未下山,隻是讓吳悠去送了新婚賀禮。
任大夫人坐在任老太太下首柔聲道:“宜兒是侯府長媳,操持家事是她應該做的。宜兒也讓人來傳話了,今年嘉兒歸家了,她會帶著女婿早些來的。”
任大夫人自己就是任府的長媳,自嫁進任家起就操持家事,這二十多年把任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上京城中都知道任家大夫人是個賢良淑德的。
聽著任大夫人的話,坐在上首的任老太太麵色複雜,本欲再說什麼,但看任蘭嘉在一側沒再說話。
巳時一刻,下人傳話來了,說大姑娘和大姑爺來了。算算時辰比往年早了不少。
下人傳話沒多久,任蘭宜就帶著夫君到了正院。兩人先給任老太太和任大夫人行了禮,隨後才看向任蘭嘉。
“二妹妹。”
任蘭宜和任和郎是孿生兄妹,同一日出生的兩人並不相像,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任蘭宜隨任大夫人,眉眼柔情似水,像個江南女郎。而她身側的夫君,廣陽侯府的嫡長子魏棕,長得高大魁梧。任蘭嘉以前也常見,他們二人還未成親時,魏棕時常偷偷約任蘭宜相見,都是任蘭嘉給他們打幌子。
魏棕沒有留很久,他還得拜見任老太爺和任大老爺。隻留下了任蘭宜陪著任老太太。
雖同在上京城,但任老太太也難得見自己的大孫女一麵。“來,坐祖母身邊來。”
因著任家三房都是嫡出,子孫都是自己的,任老太太每個都當心肝一樣疼。任蘭宜坐到她身邊後,她就拉著任蘭宜的手細細打量。打量打量著,眼眶竟然紅了。
“祖母,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嗎?”
任蘭宜也不知道祖母怎麼好好的就哭了。她急忙把視線投向自己的母親。
在任府哪有人敢給任老太太氣受,她隻是心疼自己孫女:“祖母瞧著你瘦了不少,可是那婦人又刁難你了。”
任蘭宜的婚事是安寧長公主在時,廣陽侯親自登門到任家定的,任老太爺本不願讓自己的孫女嫁進勳貴世家,想給她找個書香清流人家的。可彼時廣陽侯夫人還在世,她是個出了名的好脾性,隻有女子才懂得女子艱難,任老太太想給孫女找個好婆婆,便主張應下了。可誰知,沒幾年,廣陽侯夫人去了,廣陽侯後續弦的夫人脾性就沒那麼好了。
婚事已定,任蘭宜又和魏棕有了情誼,於是隻能就這麼嫁進了廣陽侯府。
任老太太淚眼婆娑,任大夫人也是滿臉關切,任蘭宜哭笑不得。
“祖母這是想什麼呢?我如今這麼清減都是您未出世的曾外孫鬨的。”
“什麼?”
任老太太表情瞬變,眼淚還含在眼眶中但嘴角已經笑開了。“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啊。三年了,終於懷上了。”
任蘭宜把手放在小腹上,滿眼柔光:“如今才過三月,本想早早給您報喜,但又怕祖母憂心。聽聞大嫂那也來信說有喜了,那今年您可就能抱上兩個曾孫了。”
彆說任老太太了,任大夫人也是喜色外露。
“母親,宜兒懷了,那午膳的膳食得重新排,兒媳這就去廚房一趟。”
午膳時,男子一席,女眷獨自一桌擺在了任老太太房裡。任三夫人帶著任蘭昭也回娘家拜年了,席上就任老太太,任大夫人還有任蘭宜,任蘭嘉四個主子。任蘭宜如今懷了身子也聞不得味重的,桌上的菜色也都是清淡簡素的。
自任蘭宜來後便被任老太太拉著叮囑孕期該注意的事項,還沒來得及和任蘭嘉說上幾句。
“二妹妹,我今日會在家中住上一夜。要不你晚上也留下吧,我許久沒同你同睡一榻夜談了。”
任蘭嘉淡淡一笑:“姐姐與我一榻夜談,不怕姐夫吃味?”
任蘭宜捂住嘴,湊到任蘭嘉耳邊輕輕說道:“他此時定然在和父親喝酒呢。一身臭味,我才不讓他上榻。”
任蘭宜和魏棕自小定親,青梅竹馬長大,在成婚前便互通了心意,情誼也並非那些相看兩麵就成親的夫妻能比的。任蘭宜是任府嫡長女,自幼也是教養嚴苛,一言一行規規矩矩。但隻要在自己夫君麵前,女子嬌俏模樣儘顯。
任蘭宜懷了身子,任蘭嘉自然不可能和她夜談,隻是在午膳後到了任蘭宜出嫁前的閨房敘話。
任蘭宜自己婚事美滿,與夫君感情甚篤,自然也關心妹妹的婚事。
“聽聞你見過太後娘娘了?太後娘娘可有提你和攝政王的婚事?”
任蘭嘉搖搖頭,回京快半月,這婚事不管是宮中還是任府無一人提起。在她麵前提這婚事的任蘭宜還是頭一人。
“那你怎麼想的?”任蘭宜問。
任蘭宜比任蘭嘉大幾歲,比攝政王陳朝小幾歲。她在閨閣中時,先帝還在位,陳朝身為國舅爺在上京城中可謂是炙手可熱的夫婿人選。有著國舅爺的身份不提,本人更是劍眉星目,英姿卓越。她身旁不少閨中密友都想嫁給他。隻是,陳朝還未定親,就先成了攝政王。成了攝政王後隻手遮天,大權獨攬,手段狠辣不留情麵。當初想嫁他的女郎如今提到他都是懼怕,哪還有當年少女懷春的模樣。
陳朝和她的二妹妹定了親,是任蘭宜怎麼都想不到的。她當年知道這消息時也是大吃一驚。如今二妹妹回京了,也到了成婚的時候,任蘭宜卻沒有多少喜色,更多的是擔憂。
坐在她對麵的任蘭嘉卻是一副淡然:“當初阿爹定下我和他的婚事時,說是及笄時便成婚。如今遲了快一年,也到了該成婚的時候了。”
世間女子,本就不易,哪有事事順心,世族女子更是枷鎖重重。
“那再怎麼在成婚前也得見上兩麵。又不是什麼平頭百姓,哪能這麼盲婚啞嫁。”
晚間,因著任蘭宜的緣故,任蘭嘉也沒有回長公主府,而是留在了任府。從娘家回來的任三夫人和任蘭昭也來給任老太太請安。
“母親,我同你說,外頭好大的熱鬨呢。”
任三夫人剛坐下,就迫不及待一臉興奮。
任老太太甚少出門,聽任三夫人這麼說也起了好奇心。“什麼熱鬨?”
“這正月初一廟會祭壇上啊掉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巡邏的金吾衛上前一瞧,你們知道是誰嗎?”
屋子裡幾人麵麵相覷:“是誰?”
任三夫人一拍大腿:“是安王次子。那可是搜捕了五年都沒抓到的安王次子阿,就這麼出現在上京城。”
任三夫人說完就偷偷瞥了任蘭嘉一眼。都是皇室血脈,論起來安王次子還是任蘭嘉的表哥呢。但隻可惜這昔日表哥一家卻害了她的母親,如今已是仇人。任三夫人看了會,見任蘭嘉表情無甚變化,她又繼續說道。
“聽說安王次子就這麼出現在上京城,攝政王大怒,直接擼了那金吾衛大將軍呂方的官職。換了隴右徐家的次子坐了金吾衛大將軍一職。這徐家的次子也是個厲害啊,上來就廢了安王次子的手腳,這手筋腳筋全割了。”
“啊……”
內宅女子何時聽說過這種血淋淋的事跡,齊齊驚呼出聲捂住嘴。隻有任蘭嘉臉色未變,靜靜喝茶。
任老太太從手腕上摘下任蘭嘉給她送的那串佛珠,拿在手中盤動。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宜兒有了身孕,聽不得這些事,莫要再說了。”
任三夫人這才知道任蘭宜有了身孕,她急忙換了話茬笑著扭頭拉任蘭昭給她道喜。
任府前院裡,任大爺也收到了消息。第一時間便找了任老太爺。
“父親,呂方被撤職,換了徐家次子。金吾衛大換血,換了不少武將世家子弟,隻怕朝堂要亂。”
任老太爺三朝元老,從官數十年。如今朝廷裡不少官員都是他的門生。
“你隻是個戶部侍郎,做好自己的份內事。近來少與同僚行走就行了,外頭的事,你們莫多議論。你和老三也說一聲。”
幼帝登基,太後協同各武將一同扶持親弟為攝政王。有了武將支持陳朝這才得以暫代朝政,行皇權。可要從那些盤根錯節的世家爭權哪是那麼容易的事。一邊是昔日門生,一邊是外孫女婿,這幾年任老太太爺索性閉門關戶,哪邊都不站。不然,憑著他在朝堂上的威望,任大爺怎麼可能還隻是一個戶部侍郎。
“兒子明白的。”
任大爺退下後,任老太爺獨自一人背著手站在燈燭前,看著燭光搖曳。
任家家族子嗣昌盛,子孫皆是有才能之輩,隻可惜迫於無奈,長子藏起鋒芒,幼子庸庸碌碌,長孫更是外放為官。
一直保持中庸中立也無妨,但是隻要任蘭嘉和陳朝成婚,他就必然得站在陳朝一邊。
當年他的次子早逝,孫女悲傷過度把自己鎖在長公主府半年不曾出門,好不容易出了門卻徑直去了寺廟。這一呆就是四年。如今回來了,又已是成婚的年紀。她的榮辱注定和攝政王府綁在一處,任府亦是。
他隻期望,那些門生能早些看清形式。前幾任皇帝重文輕武,才使得各世家權柄在握。但如今不同,陳朝出身武將世家,以武治國,禁軍十六衛以及多數武將皆聽命於他。這嘴皮子再厲害哪能抵過那無情的兵刃。幼帝如今才十歲,想執掌朝政少說也得五六年,這五六年裡足夠陳朝清除所有障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