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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眼前的少女雙眸透著柔光,動作輕柔細細打理著他的頭發。旁邊明明就燒著一個炭盆,趙泰佑卻覺著背脊發涼。
不是陳朝,困他至此的是眼前這個看著羸弱無力,一向溫婉的表妹。
她冰冷的指尖從他的發際劃過,從額頭再到臉頰,再往下,是他脖頸上的鐵鏈。指甲在鐵鏈上刮過,發出刺耳的聲響。隻是那聲音很短暫,她的指尖很快停在了他的心口。
砰砰砰!
趙泰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猛烈跳動。
任蘭嘉臉上的笑意更盛。
“表哥怎麼了?見到妹妹這麼高興嗎?心跳的有些快呢。就是不知道,這心被劍捅穿後,還能跳多久呢?我沒見過,但表哥不是親自捅過嗎,可願給我解解惑?”
任蘭嘉眼神真摯,撇去她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話不說,瞧著真像個求知若渴的好學生。
趙泰佑臉色突變,當年叛亂,正是他在宮內裡應外合,在宮宴上一劍親自送自己的皇帝表哥歸了天。
問完那話,任蘭嘉也沒想著聽到答案。她直起腰,從袖子中掏出了一紙手帕。垂眸認認真真擦著手指。
“觀南,我摸著表哥身上有些發燙,想來是病了。病了多難受啊。表哥不是來接你外祖一家的嗎?總得精精神神相見才是。表哥莫擔憂,我已經派人去亂葬崗挖了,這身子不好找,人頭總是好辨認的。到時我會送他們來和你做伴的。時辰不早了,祖母還在家中等著我,我得回去了,過幾日再來瞧表哥。”
人頭?什麼意思?
陳朝這麼多年不殺外祖一家,不就是為了引他們露麵嗎?他不信,陳朝這次會真的殺了外祖一家。趙泰佑下顎緊繃,咬緊牙關。
“你什麼意思?”
剛擦拭過手的手帕被主人丟棄隨後輕飄飄從趙泰佑眼前飄落。任蘭嘉沒回答而是悠悠轉身,一身黑衣的觀南隨行其後,一主一仆都沒再看趙泰佑一眼就這麼緩步走了。
沒得到答案,趙泰佑顧不得許多,撐起發軟的身體就猛地撲了過去試圖留住人。可他忘了自己脖子上還有鐵鏈,鐵鏈猛然繃緊,噌一聲,勒得他悶哼一聲。
兩道身影很快走遠,任他怎麼伸手再都抓不住,顧不上脖子的疼痛,他啞著聲音憤然怒吼:“彆走,任蘭嘉,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
早上送任蘭嘉進宮的馬車是府裡新置辦的,門房遠遠就認了出來。知道馬車上坐的是如今府裡最尊貴的主子,馬車還未到府門口,門房就急忙將大門打開了。馬車沒有停頓直接進了府。
回府後任蘭嘉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去了正院。院裡的劉嬤嬤見到任蘭嘉也有些驚訝。
“郡主回來了?老太太以為您要晚些回來呢。老太太這會正在午憩,郡主稍等下,老奴這就去叫。”
任蘭嘉搖搖頭:“莫擾了祖母的午覺。慧心,把榛子酥給劉嬤嬤吧。”
慧心將手中油紙包遞了過去,劉嬤嬤伸手接過,裡頭還溫熱著。
“郡主還記得老太太愛吃這個呢。郡主這是特地繞西市買的吧,一會老太太醒了見到定然高興。”
將榛子酥給了劉嬤嬤,任蘭嘉轉身回院。她的院子離正院不遠,走上半刻就到了。回到院子,慧心給她解去身上的披風,素念倒了一盞熱茶。
“郡主用過午膳了嗎?奴婢在廚房還溫著湯,您可要再用些?”
宮中和外頭不同,不好挑三揀四提太多要求。素念擔憂任蘭嘉在宮中吃不好。這幾年任蘭嘉茹素,素念就想方設法學了不少素齋,任蘭嘉飲食都是她在看顧,歸雲寺中負責做素齋的大師也時常找她請教。
任蘭嘉搖頭:“不用了,給我更衣吧,我有些乏了。我眯一會。”
任老太太醒後知道孫女特地去給她買了榛子酥果然開懷。
昨日太遲,一家人隻匆匆見了一麵。晚膳時,任家人都在飯廳聚齊了。任老太太怕任蘭嘉又聞了葷腥難受,便叮囑廚房做的全素宴。廚房做素齋的水平素念領教過了,知道不合自己主子的口味,便帶著侍女親自上陣。
素念做的素齋樣式精巧,色香味俱全,乍看還真看不出是素齋。
任老太爺先動了筷,其他人才動。
“嗯?這素齋味道真不錯。比尋常葷菜都好吃些。”
任三爺是個老饕餮,一貫喜愛美食,吃過不少見過不少,沒想到能在家中吃到此等美味。但轉念一想,也猜出這不是他們府上廚子的手藝。再細看用的食材,無不新鮮翠綠。這寒冬,肉易得,新鮮蔬菜卻難見。就連這小小一碗湯中所用的菌菇,也都是南境才有的。
任家書香世家,規矩森嚴。食不言寢不語是基本規矩。任三爺說了話,被任老太爺暼了一眼後,便自覺閉上了嘴默默用膳。
晚膳過後,下人撤走膳食,換上清口的茶。
眾人轉到廳上說話。話題自然是圍繞著剛歸家的任蘭嘉,任蘭嘉也溫和有禮一一回答了各位長輩的問題。全程遊刃有餘儘顯親熱,沒有一絲郡主的架子也沒有離家幾年不見的生疏。任蘭嘉還給所有人備了禮。
給任老太爺和任老太太送的是開過光的佛珠。任大爺和任三爺送的是名家大師抄錄的佛經。給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送的是兩尊溫潤的觀音玉像。至於一直坐在下首未出聲的任蘭昭,慧心帶著兩個侍女一人手上捧著一個匣子走到她麵前打開。
三個匣子合在一處,便是一套奪目精巧的頭麵,即便在昏黃的燭光下都異常奪目。眾人的視線都落在那頭麵上。
“這套頭麵我記著幼時蘭昭妹妹很是喜歡。那時蘭昭妹妹年紀還小呢,如今也到了要好好打扮的年紀。這套頭麵就送與妹妹了。”
任蘭昭不記得幼時的事了,但這麼好看的頭麵,哪個女郎不喜歡。隻是任老太爺一向以清簡治家,最不喜奢靡之風。任蘭昭每每出門隻能打扮素淨,那些頭麵再喜歡,她也不敢買不敢戴。如今頭麵擺在眼前,她第一反應就是看向任老太爺。
任老太爺垂眸喝茶並未看她,任蘭嘉笑笑。
“妹妹彆看祖父了,這是我送你的。祖父要斥責也是斥責我這個送禮的,哪有責怪收禮人的道理。”
任蘭嘉說完,所有人都笑了。任老太爺沒說什麼。慧心將匣子闔上,將匣子遞給了任蘭昭的貼身侍女。
侍女不敢接,慧心便動作強勢塞到她手中。
收了禮,還是自己喜歡的,任蘭昭也開口道謝:“多謝二姐姐。”語氣多了些真摯。
長輩們本就準備了禮,還沒送出去就先收了任蘭嘉的禮。便隻能把準備的禮當回禮了。一家人其樂融融直到夜深才散。
任老太太和任老太爺一同回主院。
“這嘉兒還是這般懂事,隻是在寺中呆了這麼幾年,我瞧著性子更淡了些。你看看,至今都還茹素,手上還帶著佛珠。準備的禮也都是佛珠,佛經。我真怕她是不是從此就想皈依佛門了。”
聽著老妻的話任老太爺擰了擰眉,但到底沒駁了老妻的話:“下月你生辰,就熱熱鬨鬨辦一場吧。把嘉兒以前那些閨中好友都邀來。多見見人,想來會好些。”
任老太太點頭應下:“那嘉兒的十七歲生辰呢?”
任老太太的生辰之後再過一月就是任蘭嘉的生辰了。
任老太爺雙手背在身後,長歎一口氣:“先準備吧,但隻怕宮裡有安排。”
上京城中世家女郎,大多在及笄之年便成婚出嫁。再疼愛女郎的世家,也最多把女郎留至十七歲。當年安寧長公主嫁給任二爺時便是十七。
而任蘭嘉和攝政王的婚事是幼帝登基時太後和彌留之際的任二爺定下的,攝政王那年便已及冠,四年過去已是二十有四,年歲也不小了。其實任蘭嘉及笄之時,任老太爺就有意讓她回京,不是為了成婚,而是總得辦個像樣的及笄禮。但任蘭嘉也拒了,一拖拖到了如今。
“給嘉兒備的嫁妝清點過了嗎?”
“我們府上的清點過了,隻是長公主府那頭得讓任貴找那吳悠再對一遍。”
安寧長公主離世,偌大的家產都留給了任蘭嘉,那些家產定然是要跟著任蘭嘉出嫁的。和一整個長公主府比,任府出的嫁妝著實不算什麼。
這麼早開始清點嫁妝,是因為任老太爺清楚,自己這孫女隻怕留不了多久。
同樣苦惱的還有宮裡的太後,見了任蘭嘉後她更是憂心。自己那弟弟自幼性情陰晴不定,執掌朝政這幾年更是讓人摸不準他的心思,任蘭嘉和幼時一般性情柔順,隻怕吃不住自己那弟弟。任蘭嘉不僅是先帝表妹皇家郡主,她母親安寧長公主更是為了救明豐帝才沒的,無論如何太後都不能讓她受委屈。
太後派侍女去請了一遍又一遍,在夜深時刻那道高大的身影終於進了後宮。他身著一身玄色長袍,上麵繡著金色蟒紋,腰間扣了一條黑玉鑲金腰帶,身型高大腳踩黑靴信步走來。周身攝人的氣勢讓宮女們都不敢抬頭看他。
“阿姐。你找我。”
太後手上正拿著一張單子,聽到聲音抬頭,她的弟弟正站在下方,薄唇輕抿著,一副生人勿近的孤傲模樣。
“你來,瞧瞧這單子。”
太後把單子遞給一旁的女官,女官捧著單子走到陳朝麵前呼吸都放輕了些。
接過單子,陳朝隨意掃了兩眼。單子上多是些金銀器具。他本在處理政事,見太後多次使人來請,以為是何大事。沒想到就是讓他看張單子。
“阿姐找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這是你要送出去的聘禮,你不看看?蘭嘉都已回到上京了,我不信你不知道。事關你的婚事,你自己能不能上點心。”
執掌禁軍十六衛的陳朝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回了上京。甚至人還沒進城他就收到了消息。這未婚妻,上次見她還是在叛亂之夜,瘦小的她抱著已斷了氣息的母親滿臉絕望。那時的她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郎,他很難有什麼念頭。
對於陳朝而言,娶誰,何時娶,他並不在意。
眼下他更在意的是距離上京城五十裡外的樹林中的上百具屍體。那些屍體身上皆有紋樣,是安王死士獨有的紋樣。想來是那楊家確實釣出了安王府的人,可這些死士還沒到上京就被人一劍抹喉,動作利落,現場更是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有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殺了安王上百死士,真是有意思。比起這事,早已定好循規蹈矩走完即可的婚事他並不放在心上。
“婚事一事,阿姐全權做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