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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以前,趙婉秋多少會攔一下,但她已經後悔過一次了。

趙婉秋身世可憐,五六歲時被親生父母扔在路邊,被一戶趙姓人家收養,可惜收養她的人也並非真心待她,隻是把她當免費保姆養育下麵的弟弟。十六歲那年因為弟弟偷吃雞蛋卻賴到她身上,被養父母當著同學麵責罵,氣性大的趙婉秋想不開去跳河,正好被從那兒經過的女校學生救下。

而那個女校學生就是文韻生母,她不但救下小婉秋,還告訴她要好好念書,要有一技之長,將來靠自己養活自己,還資助她考上專門的護士學校,承擔了她幾年學費。

護校沒畢業,她跟著熱血同學投身革命隊伍,成為一名戰地護士,大江南北的輾轉,與這位資助她的姐姐失去聯係,一直到解放後幾年,她自己也結婚生女喪夫之後,經人介紹與鰥夫舒立農相親,機緣巧合之下才知道他原來就是那位姐姐的丈夫。

姐姐已經病逝,留下三個孩子,最小的才四歲,以趙婉秋當時的條件本可以選擇更好的再婚對象,但她帶著報恩的心思,毅然決然當了這個後媽。

當然,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前婆家搶走房子,母女倆無家可歸,而舒家有兩間房,能為她們遮風避雨。

小今越需要一個性格溫和,真心疼愛她的爸爸,舒立農也是個不錯的人選。

半路夫妻嘛,也沒那麼多情情愛愛,相互攙扶著就行,她不後悔自己的改嫁,隻是在看見今越凍掉的小腳趾後,後悔當初同意舒文韻去接班。

她是報恩了,可是她的今越怎麼辦?

生怕今越又像三年前那樣犯傻,她拉住閨女的手,賠償該要,兩百塊算啥,要真論起來,兩百塊都隻是個零頭。

舒文韻看著今越,深深地鞠了個躬,“是我對不住你,本來趙阿姨的工作合該你去接班,都是我自私,才害得你……鄉下絕不能再回去,工作就去我前天找的那個,實在不行我退出,你去區醫院上班,另外這三年,本該你領的工資,我一分不少退還給你。”

眾人震驚,不說她退出的話,就是三年工資,也是好大一筆錢。就連一開始叫得最歡的舒文晏,也沒說話。

是的,趙阿姨壓根不欠他們家。

今越依然沒說話,她想看看,舒文韻葫蘆裡賣什麼藥。

“我剛進去的時候,拿34塊5的工資,一直到第三年才漲到41塊5,一共上了38個月,按理來說該補你1409元工資,但我目前手裡沒這麼多錢,趙阿姨也看到了,我存折上就隻有280塊,剩下的我給你寫欠條,五年之內還清,可以嗎?”

舒今越大為震驚,她懷疑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她懷疑舒文韻在玩以退為進,可她的神情又不像。

她看起來是那麼認真,那麼誠懇,這麼細致的數目肯定不是張口就來,而是剛才看見她腳趾的時候就想好了。

不僅老大老二,就連舒老師也被驚到了,這麼大一筆錢,她居然主動認下了!

“今越先彆拒絕,按照市麵上的算法,我該分你一半工資,但你這三年受的苦,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另一半工資你不要的話,我沒辦法原諒自己……錢可以再掙,但你的腳趾卻是……嗚嗚……”

再也長不出來了。

一家子悲從中來。

是啊,再也長不出來了。舒文晏煩躁的抓了一把頭發,忽然覺得自己和弟弟妹妹不是個東西。

舒老師把孩子們的神情看在眼裡,既悲傷又欣慰,一拍炕桌,“對,該誰的,就是誰的,你們趙阿姨和今越壓根不欠老舒家,更不欠你舒文韻!”

今越心頭震動,她上輩子直到死也沒讓家人知道自己是個殘疾人的事,這次母親知道了,然後當眾戳破,她什麼都不用說不用做,就體會到了什麼叫“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看來,她上輩子真是個小草包,死得不冤。

而她也第一次意識到,三姐這個人很矛盾,她身上似乎也有秘密?

不急,她會慢慢搞清楚的,欠條嘛,當然要收,傻子才跟錢過不去呢!

舒文韻把存折上的錢湊個整數300,抹掉零頭,承諾剩下的1100在五年內還清,這可是巨款中的巨款!

舒老師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鬆下,根據孩子們的存款和個人意願,最終拍板定下:老大借120,老二借150,舒文韻出300不用還,他們老兩口再出200,湊到770塊,要是還不夠,剩下的今越也不願讓他們出了。

反正她手裡還有370,本來就是為此準備的。

舒立農經過這一晚仿佛老了十歲,歎口氣,“我累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就這麼說定了,明天咱們就去剛你姐說的國營飯店,當服務員也不錯。”

“探親假到了也無妨,鄉下可以暫時先不回去,剛你大哥走的時候說,他在醫院和街道辦都認識人,你的腳趾可以辦個病情證明,先把假期延長幾天。”

舒今越還真沒想到這茬,這幾天忙著工作的事,也是沒往請病假上想。上輩子沒辦,是因為一下火車介紹信就被偷了,知青辦天天上門攆人。

她剛躺進被窩就發現,腳的位置暖洋洋的,原來是舒文韻默默用醫院裝輸液鹽水的玻璃瓶給她灌了兩個“暖水袋”。

這一夜,她睡了重生以來第一個踏實的大覺,舒文韻卻睜眼到天明,無聲的流了一晚的淚,第二天早上起來,枕頭是濕的。

不過,她悄無聲息的,今越也不知道。

今越一想到就要有工作了,整個人就容光煥發,趙婉秋的眼睛雖然腫得像兩個大核桃,但精神狀態也非常不錯,把八百塊錢點了又點,再三確認一分不少,揣進買菜的提兜裡,用一個洋蔥兩個土豆和一顆大白菜壓上,這才出門。

舒文韻今天的班錯不開,提前把同學家地址給了她們,母女倆照著找過去。

一路上,趙婉秋都在演練說辭,首要的就是客氣、禮貌,為了表示誠意,她原本還打算買兩斤雞蛋帶上呢,被今越攔住了。

本來這就是單純的交易關係,有那雞蛋自家吃不香嗎,乾嘛送人。

“咱們胡同3號院的牛大媽你還記得不,她家閨女就是在國營飯店當服務員,可把她牛的,以後咱今越也當服務員,哼!”

“你好好乾,爭取一個月內把大師傅的拿手好菜學到手,半年後你也升個大師傅當當,明年這時候說不定就能當經理了。”

舒今越滿頭黑線,她媽這人,除了脾氣爆,還有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彆不當回事,我現在就特後悔,那些年但凡有點上進心,也不至於這次一個能幫上忙的人脈都沒有。”

“啊對對對,以媽的上進心,現在怎麼著也是個副院長。”

趙婉秋臉一垮,“臭丫頭你故意的吧?”

正說著,門開了,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站在門後,“你們就是我閨女同學的妹妹吧?”

“黃阿姨您好,叫我小舒就行。”

黃阿姨臉色黃黃的,整個人透著疲憊和防備,左眼整個眼圈成青黑色,仿佛大熊貓的眼睛。

“阿姨您怎麼了?”

黃阿姨摸了摸臉上,神色閃過一絲不自在,“昨晚沒睡好,你們確定要這工作嗎?”

“要要要,妹子我們要,你就當幫個忙,可憐可憐我這閨女。”趙婉秋瞅著周圍沒人,就想把提兜塞過去。

今越卻沒說話,她覺得不對勁。

黃阿姨的熊貓眼可不是什麼沒睡好導致的,很像是被人揍的,她眼尖,看見她脖子和手腕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紫,這樣的傷痕她在鄉下見過,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出現在已婚婦女的身上。

剛開始,她還天真熱情,情緒激憤的勸人離婚,可沒幾天小兩口一和好,她反倒成了罪人,所以她並不打算多管黃阿姨的閒事。

“你們真要的話,就一口價,九百塊吧。”黃阿姨回頭看了屋裡一眼,小聲說,“現在就能帶你們去食堂辦。”

趙婉秋大驚,“不是說好八百嗎,咋變九百了?!”

一百塊,是多少人家一年的收入,這姓黃的一家說話不算話!

舒今越一把挽住還想理論的趙婉秋,“媽,咱先回家跟爸商量商量吧。”

趙婉秋猶豫,現在走了,萬一人家轉頭賣給彆人了怎麼辦,像農藥廠那邊,他們隻是去晚一會兒就被人搶了先……可九百塊,當真是天價。

舉全家之力才湊出八百塊,九百已經超出他們能力範圍太多。

“八百五,八百五成了吧,趕緊的,現在就能去交接。”見今越不願,黃阿姨似乎是更著急了。

趙婉秋一聽有戲啊,這要是再磨磨,說不定還能再砍點,她剛想說話,今越就捏了捏她的胳膊。

趙婉秋立馬也警醒過來,一口氣能讓五十塊,她剛被衝昏了頭腦還高興,可反過來想,能讓她讓這麼多的原因是什麼?誰會傻了吧唧跟錢過不去?

“對對,我們先回去跟老頭子商量商量。”

眼看她們轉頭就走,黃阿姨著急,“那八百就八百,走,現在就帶你們過去。”

好吧,趙婉秋的腳又不會動了。

今越更覺得有貓膩,幾乎是拽著她就跑。直到跑出去三百米,趙婉秋還在惋惜,“這工作肯定多的是人盯著,咱們現在一走,會不會就……”

“既然盯的人太多,她這價格還能一讓再讓,媽不覺得可疑嗎?”

趙婉秋想不通有啥可疑的,這麼大的事還能像跟農民買菜似的砍砍價,這多大的便宜啊。

舒今越不知道原因,但肯定不會輕易把錢拿出去,把趙婉秋送回家,讓舒老師盯著她彆亂跑,自己直奔區醫院,她得找舒文韻再問問。

雖說姐妹倆小心思不少,但她相信,舒文韻昨晚的愧疚是真心的,不至於前腳剛把自己所有積蓄拿出來補償她,後腳就給她挖個坑。

現在的區醫院還沒細化分科,隻籠統的分為內外兩科,舒文韻頂了趙婉秋的班,在內科當護士,每天累得像頭牛,再漂亮的女人一個星期值兩個大夜班,也是憔悴的。

昨晚又沒睡,舒文韻整個人蔫了吧唧的,正頂著黑眼圈配針水,一聽今越說黃阿姨的事,立馬發現不對勁,“你們先沒給錢是明智的,我去打聽打聽。”

配完針水,核對再三,把該打的都打完,她連忙跟領導臨時請一個小時的假,帶著今越就直奔自來水廠。

她同學在自來水廠上班,不過她沒直接去找那名黃姓同學,而是去找另一名張同學,他倆是發小,父親同在自來水廠,母親又都在國營飯店,隻是在不同的門市部,對黃家的情況應該是最了解的。

班花來找,張同學簡直受寵若驚,即使是上班時間被人叫出來一點也不生氣,花裡胡哨說了一堆奉承話,舒今越聽得雞皮疙瘩都快掉一身。

舒文韻耐心地聽了會兒,“今天來找老同學也是有事相求,聽說你媽媽的工作能轉,我們來問問。”

張同學一愣,“我媽的工作要留給我妹,不轉啊,你們是不是聽錯了?”

“沒聽錯,說跟我是同學,父親在自來水廠,母親在國營飯店,我尋思著咱們班不就隻有你滿足這條件嘛。”

張同學哈哈笑起來,“你忘了還有黃梅啊,她們家也是……哦對,黃阿姨身體不好,聽我媽說是病退了,你說的應該是他們家,不過——”

黃梅就是舒文韻那同學。

舒文韻瞬間緊張起來,但她麵上依然淡淡的,“難道他們家的工作不能接嗎?”

“嗐,也就是咱倆老同學,要彆的人我才不會多管閒事呢。”

原來,黃家這工作還真不好接,因為那兩口子一直以來鬨分歧,因著沒有兒子,男人是典型的把侄子當兒子養,盼著將來侄子給他摔盆捧靈的,所以想把工作留給自己侄子,黃阿姨呢,想把工作賣一份錢,到時候好給閨女做嫁妝,偏偏誰也說服不了誰,最近為這事還經常乾架。

這還不是最棘手的——

黃家男人喝點酒就愛動手,以前在廠裡因為酒後打架差點被開除,有一次直接把同事打骨折,賠了老大一筆錢。

這樣的暴力分子,不光打老婆打閨女還打同事,而且是往死裡打那種,舒今越還真不敢跟他扯上關係,不說他揚起拳頭揍你一頓,就他三天兩頭上單位鬨事,這班也上不了。

況且背後還牽扯到虎視眈眈的侄子一家,這年頭奪人工作猶如殺人父母。事情要是鬨大了,來個雞飛蛋打,舒家這一家子老實人都沒處說理去!

從水廠離開後,舒今越沉默。

“今越,你彆著急,我再問問其他人,我絕不會再讓你回鄉下,我保證。”舒文韻拍拍她肩膀,想說點安慰的話,又覺得現在說什麼都顯得無力,她隻能在心裡默默下決心,一定要把工作的事給她落實。

“沒事,姐你先回單位上班吧,我自己走回去。”區醫院到柳葉胡同走路也就二十來分鐘,這對於走慣山路的人來說都不算遠。

明明是轉了幾手的“過期”信息,或者是被人掐頭去尾的,傳到舒家人耳朵裡卻是天大的好消息……這時候就體現出人脈的重要性來了。

要不是今天多了個心眼,她們就要掉進坑裡,鬨不好八百塊錢都白瞎了。

今越心裡悶悶的,總這麼被動不行,以後還是得多認識些朋友。

想著,走到大院門口,忽然聽見有人大喊“找醫生”,有人說去機械廠衛生室找,有的說機械廠的技術不行,不如借輛板車,把人拉到區醫院去,有的又說來不及了。

“哎喲,今越回來得正好,你媽呢?”

趙婉秋當了多年護士,大院裡誰家生病,或有點緊急情況,她都能幫上忙,人緣不錯。

趙大媽看她身後也沒跟著趙婉秋,遺憾地說:“後院你李大媽喝農藥了,你媽要是在就好了,說不定能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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