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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倌兒聽他們說是要去獲鹿城, 歡喜地將他們迎到自個家去。他吩咐婆娘做個熱湯麵來給貴客吃。阿措所說的羊湯被想當然的拒絕了, 他們是窮人家, 羊圈裡有數的幾隻羊, 都是辛苦養了一年,在年關底下拿來賣錢的, 一根羊毛掉了都心疼, 哪舍得割肉做給她吃。
阿措和白明簡被讓坐在炕上, 老婆子端上來熱騰騰的湯麵,麵片又黑又苦, 湯水混濁不見油腥,按著鄉下人的習慣,放了許多鹹澀的醃菜在裡麵。
可她吃的香極了, 斷了幾天的熱食,吸溜吸溜地就著熱氣,大吃了兩碗,嘴裡咂巴著味道, 竟覺得這就是前世的“老壇酸菜麵”的味道。
白明簡停下筷著,皺著眉頭看她。她的吃相實在……是很不好看。
“少爺,你吃飽了?還是不合胃口?”
他文雅地吃了幾口, 將剩下的麵湯都倒在了她的碗裡, 從褡褳裡又取出黃糖餅子。
阿措大驚失色, 這玩意兒他竟還沒吃膩?
……
隻見他將黃糖餅子放在碗裡, 討了些熱水衝了。
羊倌兒甚是尷尬。“咱這鄉野沒啥好東西, 讓兩位小爺見笑了。”老婆婆局促地站在身後, 扯著自家漢子的後背襟子。
她一時沒了言語。白明簡這算挑食?還算不挑食?
阿措不管他,自己吃的心滿意足。
天□□晚,兩個人吃完熱食,又起了借住的心思。她懷裡摸出錢來給羊倌老夫婦,他們連連推辭,怎麼都不肯要,言語間欲言又止。
阿措和白明簡對視了一眼。他們一窮二白,這老夫婦有什麼可求他們的。
羊倌兒歎了口氣。“俺們老兩口有個獨子,和這位小爺差不多大。”他指了指阿措。“一年前有鄉親從獲鹿城回來帶回了不少錢,他很是眼熱,隔天就跟著人跑了,再就沒了消息。”
老婆婆嗚嗚哭了,不住地拿手背抹眼淚。
“三個月前,那帶俺兒走的鄉親屍體回來了,俺兒還是沒回來。俺們老兩口身子都不好,怕是還沒去到獲鹿城找,就死在路上了。二位小爺去了獲鹿城,幫俺們尋尋這個不爭氣的。要是死了,俺們也好給他安個牌位,彆讓他在黃泉路上受苦。”
羊倌隻有一間破屋,晚間老夫婦讓出了屋子給他們,不知是去村裡哪家睡了。
“少爺,獲鹿城很大呢。”她碰了碰白明簡的手,她對這樸實的老夫婦也有惻隱之心,但還是嫌小少爺答應的太快了。
“我想我娘了。”他輕輕地說。
阿措望著屋頂,羊倌家的屋頂是茅草頂子,她又一次失眠了。
一大清早,白明簡醒來就發現阿措不見了。
他急得下了床,連鞋子都顧不得穿,迎麵見到老羊倌兒。老羊倌兒笑著說那位小爺好生厲害,村裡人都在他那兒呢。他趕忙去瞧,卻發現阿措已經笑嘻嘻地牽著兩個黑驢子回來了,驢子上各馱著個筐子,裡邊裝著灰條菜乾子和葫蘆條兒等各樣乾菜。
老羊倌兒嗬嗬笑著。“這位小爺怕是胡鬨啊,城裡人怎會吃這些。”
她神氣地挑了挑眉頭。
白明簡倚著門框瞧著她。
老夫婦千恩萬謝地將兩個人送出了村口。兩人騎著小驢子,慢悠悠地往前走。
阿措捅了捅白明簡,讓他往村西口去看。
就見有個粗衣漢子將他們的那匹栗黃馬捆在地上,拿著滾熱的烙鐵將那個“毛”字燙烙了,燙成了個碗大的疤痕。栗黃馬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叫聲。
“我拿馬去換這個漢子的兩頭驢子,再讓他去村裡買來乾菜給我。他雖是二話沒說就應了。”她笑道:“但你瞧沒有人真的蠢笨。”
白明簡甩了甩鞭子,小黑驢的四條腿噠噠跑了起來,他慢慢掠過阿措和她的驢子,一臉淡漠。
“原來你還知道沒有人真的蠢笨,我隻當你以為彆人什麼都不知道。”
她呆在了原地,這小少爺大早晨起來,莫名其妙發的哪門子火。
獲鹿城,傳說中前朝皇帝在此捕的一隻白鹿,為紀念這祥瑞之事,就將這裡改名為獲鹿。
這裡來往的商賈極多,白明簡、阿措及坐下的兩頭小毛驢被商隊的高頭大馬擠在了古道的中央。阿措的臉頰已經結疤,但她還是在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藥膏,這會迎著商隊眾人嫌棄的眼光,悠然自得地騎著自己的驢子,慢慢走著。
這些馬匹擠到她,蹭到她,她還會瞧著他們,認真抱怨幾句。
她本來的聲音清亮乾脆,但在被大雪困住的洞穴中實在閒的無聊,拿白明簡對練。她將發音部位適當後移,壓抑聲帶,使自己習慣發出一種失真的聲音。這在前世被叫做“聲音化妝”,一個優秀的聲優聲音完全可以變男變女。
白明簡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極有耐心地陪她練習。
但最終的成效很一般,她發出的聲音還是不太像男子的聲音。
不過她看上去年紀較小,旁人聽她說話,也就是覺得少年人說話尖細,沒到變聲期,不再注意。商隊一隊隊從他們麵前過去,都沒有發現她是個女兒身。但這也有個不好的地方,她隻有白明簡一個觀摩對象,久而久之的相處,裝出來的姿勢、神情都和他有些相像。
城門官檢查了她和白明簡的過路引信,好奇地瞧著他們看。“你們不是兄弟?怎麼一個姓王,一個姓林。”她趕緊低頭,白明簡則是為難地扯了一通母親改嫁的戲文故事。
他們獲得通行的時候,白明簡的臉色不好看,阿措知趣地不說話了。
獲鹿城的城牆高逾十丈,高聳入雲,他倆隻見過柔玄鎮低矮的土城牆,走過去都在心中不由感歎大城氣象。
白明簡突然臉色一變,城牆上貼著張蓋有官府印信的緝拿文書,上麵畫影圖形的人臉,竟是他認識的。
“趙慶在逃。”
他們早早離開柔玄鎮,並不清楚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白明簡瞄過去一眼,已經記下。
“茲有匪盜趙慶,率領柔玄鎮流民聚眾謀反,屢捕不獲,雍州等地相應發生民變騷亂……柔玄淪為死城,生靈塗炭,重罪可誅……布告天下,懸賞花紅,各宜凜遵毋違,特示。”
他與阿措說時,兩人均是駭然。柔玄鎮上少說也有上萬鎮民,真的是一夜之間淪為死城?
阿措忐忑起來,當時出城之時,自己隻是預感,不好與程家兄弟明說,她那幾句話也不知他們會不會在意。
一入城門,人聲就喧鬨了起來。程二郎在和他們閒聊中也說起過這座城市,它是帝國北路的必經關隘,由此從雲陽走句容,可抵京都龍潭鎮,直上白玉京,由此走采石、江寧鎮而抵新河,可至洛陽。
人來人去,熙熙攘攘,店鋪林立,兩人抬頭果然見到一座壯麗的鐘鼓樓立在城中央,程二郎說這裡要比雍州還繁華。雍州按四個方向依次設街,而獲鹿城還有前、後、中街的劃分。
城中街道寬闊,可容十人並馬而行。在馬隊中間,兩人噠噠地騎著小毛驢,比官道上不知寬鬆多少。
阿措的背囊裡有一隻冰白玉鼎,她的兩眼在街道中搜尋著當鋪的店麵。他們來獲鹿城不過是取道,他們將去往潭州,嶽麓書院位處潭州。也就是說他們需要銀子做“引路錢”,到官府換取新的過路引信。
阿措的期望不止於此,最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最好他們能在此處找到一張恩赦令。
他們路過一家茶館,聽得有人吐沫橫飛說著一樁奇事。“前幾日,欽天監的官爺來了獲鹿城,他們從雍州來,往京城而去。咱也不是沒見過大官兒,可奇的是官爺手上提的東西。”
茶館的閒人懶漢聽得入神,連忙問那是什麼。
“那東西住的是金絲籠,喝的是瓊漿液,吃的是長壽果,熏的是龍眼香,凡人被瞧上一眼,精神百倍,生龍活虎,福壽綿長。”這人故弄玄虛,把這些聽客說的紛紛都入了迷。
阿措聽到此處,嘁的一聲,那小東西被染色的時候,瞪了他們無數眼,看來他們個個都能命長。
她和白明簡的心寬了不少,花麵狸都能被順利送出,程家兄弟大概是沒事的……她又想到程傑江,他大概出事的可能性也不大。
這世上果然還是惡人討的便宜更多。
這茶館旁邊是個掛著個酒幌的酒肆。這時二樓的門窗突然被推開,裡邊傳來了絲竹之聲。
“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係馬高樓垂柳邊。”
白明簡抬頭看去,有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倚在窗邊,正在朝下看。
身邊阿措驚叫了一聲,他急忙回頭。
一個半大的孩子從他們身邊竄過,她在驢子上一把抓住那孩子的胳膊,狠狠往上提。“你怎麼偷我的東西!”那孩子手上拿著的正是她框裡的灰條菜。
茶館裡的人瞧見,發出哄堂大笑。
她瞪了一眼,瞧不起灰條菜怎的,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那孩子使勁掙脫,卻被她用巧勁拿得死死的。
那樓上的公子哥兒瞧見了這一幕,渾身激動。“拿住,拿住,這娃子偷了本少爺的荷包。”
他飛奔下了樓,卻見阿措突然放開了那孩子。
那孩子機靈的竄身一溜,眨眼間逃得無影無蹤。
“哎呀,你怎麼鬆手了!”他指著阿措的鼻子,狠狠地跺了腳。
“我家阿弟不小心手滑了。”白明簡遮住了阿措的半個身子。她低下了頭,避開那公子哥兒怒氣衝衝的對視。
要說白家主仆在獲鹿城認識誰,那真是一個都沒有。可是尋一個人的話,居然一進城就碰見了。
老羊倌兒夫婦尋的獨子,左眼睛處有一塊青紅色的胎記。老羊倌兒說的明白,二位小爺去獲鹿城隻要見著那胎記,就能認得人了。
老羊倌兒說的很是驕傲,他兒子因那胎記取了個名叫青蛋,這名字極有典故,龍生下的蛋就是青色的。
他說他家孩子生的和常人不一樣,將來必有大出息。
青蛋是個賊啊,阿措鬆開手的時候,看了白明簡一眼,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