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師……”
塔雅娜蹙起眉頭,但在環顧了在場眾人之後,又隨即釋然。
背負詛咒的劍士,通天塔的學徒,帝國北地的勳爵,被通緝的黑巫師,塔靈家的小兒子,還有一位來曆不明的絕色少年。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麼魔力,將這些來自大陸各地的人們彙聚在一起,一同奔赴這場遙遠的旅途。
這樣的話,再多出一位讓人忌諱的傀儡師,也不算太過稀罕的事情。
“唉呀呀,那幾位小學徒好像醒不過來呢……”
那個充滿嘲弄和挑逗意味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這下所有人都察覺到了,聲音來自那個有半個人高的手提箱中。
一時間暗流湧動,在場幾位目光交錯間,不由得隱晦地看向了小琪那邊,這可苦了這位孤軍奮戰的小學徒,她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巫術手記,但依然擋在自己的同伴麵前。
“偶像學派……”
沼地靈媒梅洛普發出沙啞的笑聲,她似乎想讓自己顯得和藹一點,但搭配那屍骸般枯黃的牙齒,隻能讓人不禁犯怵。
“小娃子,你的老師是哪位?美狄亞還是俄狄浦斯?”
如人偶般嬌小精致的少女看上去呆呆的,哪怕聽到對方的問話,也像是不能理解對方話語的樣子,茫然地杵在原地。
梅洛普沒有得到回應,渾濁的眼眸翻湧起濃鬱的陰霾,沒有絲毫動靜,站台內卻掀起了幽幽陰風,朝著學徒少女的方向拂去。
“對小孩子動手,不太好吧。”
塔雅娜抬手一招,幾位小學徒周圍燃燒起一圈明亮的火環,森冷的陰風呼嘯而來,被陡然升騰的火牆擋住,火焰中傳出痛苦的哀嚎聲,炸出一朵朵鬼臉模樣的煙氣。
“嗬嗬……”
見自己派出的幽魂被火焰淨化,梅洛普並沒有絲毫動怒,反而笑著說道。
“老身隻不過想要,和通天塔的小娃娃們敘敘舊,畢竟,我也曾經在那裡修習過……”
她停頓了一下,那如枯樹皮般遍布皺紋的臉龐擠出一個相當醜陋的笑臉。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啊。”
話雖如此,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她言語中飽含著刻骨的怨毒和仇恨。
“這種水平的小學徒,留著也隻是讓那頭吸血鬼受益,照我看不如還是殺了吧。”
手提箱中的聲音看熱鬨不嫌事大,起哄道,雖然還沒有抵達旅途的終點,但這些成名已久的巫師們似乎都已經確認了最終的敵人。
血族。
非常強大的血族。
跟血族戰鬥,可不是人越多越好,不夠強大的巫師非但無法起到什麼作用,甚至可能淪為對方的血包。
塔雅娜也感到有些為難,這些巫師學徒連對抗夢境的引力都做不到,就算僥幸活了下來,待到那頭血族現身,也隻會頃刻殞命。
“嚶嚀。”
就在這眾人對峙的關頭,一聲仿佛大夢初醒的呻吟聲響起,在眾目睽睽之下,特莉絲迷迷糊糊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好困……臥槽!”
學徒少女注意到自己並沒有在車廂上,茫然之餘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每一個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存在。
其中尤為可怕的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嫗,正對自己露出滲人的笑容,如果那真能算是笑容的話。
“起猛了,我好像瞧見沼地靈媒了,小琪,我們這是乾到哪來了……”
特莉絲揉了揉眼睛,她連忙湊到唯一還醒著的同伴身旁,小聲地詢問著,她能夠感覺到那些駐足在自己身上的審視目光,這讓特莉絲顯得顫顫巍巍,活像一頭瑟縮的小鵪鶉。
小琪搖搖頭,她其實也沒搞清楚狀況,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特莉絲,我們要想辦法把尤娜和寧芙叫醒,不然她們會有危險的。”
“道理我都懂,可這也太……”
特莉絲膽戰心驚,轉而聽見那位北地勳爵對自己開口說道。
“你能把她們叫醒嗎?”
特莉絲一個激靈,連忙說道:“殿下,我可以試試。”
“快一些。”
塔雅娜淡淡說道,特莉絲趕忙跑到昏睡的寧芙和尤娜身旁,不僅她們還在沉睡,就連魔寵波波卡也陷在了夢鄉中。
特莉絲雙手齊上,先是捏住寧芙俏麗的臉蛋,一頓狂捏:“醒醒,快醒醒,出大事了姐妹!”
見藍發少女沒什麼反應,特莉絲換了個目標,衝到尤娜麵前對著她的臉頰劈裡啪啦一頓狂扇。
眼看臉都被扇紅了,尤娜依然沒有絲毫動靜。
“這學徒看起來好像不大聰明的樣子。”
車廂上的傀儡師點評了一句,便是塔雅娜,也很難作出反駁。
特莉絲急得團團轉,她對愛之神性的理解非常淺薄,隻停留在滋養生命,治愈傷勢的階段,對於仆從的馴化,也隻停留在無意識的侵染。
這主要由於特莉絲是半路出家的巫師學徒,並不被自己的導師所看重,事實上,導師認為特莉絲缺乏駕馭愛之神性的天賦。
在一旁看戲的洛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菲忒娜自然發現了少年的異樣,開口問道。
“你怎麼了?”
洛爾一頭黑線地看著特莉絲在那邊搗鼓,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說:“菲忒娜,你過去教教她吧,幫我帶句話就可以了。”
菲忒娜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洛爾,隨即答應了下來。
另一邊,特莉絲徒勞地用自己的神性滋養兩位同伴,小琪在邊上看護,提防著來自其他人可能的威脅。
“……”
特莉絲有些頹喪地歎了口氣,自己體內的神性已經不多了,寧芙和尤娜卻絲毫沒有任何反饋,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特莉絲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她回過頭,看到菲忒娜已經越過了小琪,走到了自己身後。
“黑劍,你——”
特莉絲警惕地站了起來,但菲忒娜走近之後,隻是說了一句話,隨即轉身離去,回到洛爾身邊。
學徒少女愣在原地,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特莉絲,她跟我說她有辦法讓尤娜她們醒過來,她剛才說什麼了?”
小琪好奇地問道。
特莉絲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隻是漂亮的臉龐迅速泛起一抹緋紅。
“這……怎麼會有這樣的儀式?!”
特莉絲不解地嘀咕了一聲,但還是決定死馬當成活馬醫,一轉頭,在小琪呆滯的目光中俯身吻住了還在昏睡的藍發少女。
屬於愛之神性的金色光芒綻放,立刻引起了在場其他幾位大巫師的注意。
傀儡師:“哦豁,通天塔也開始流行這個了嗎?”
塔雅娜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倒是她身旁的克裡斯托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俏麗的臉龐同樣染上紅暈。
梅洛普倒是沒有發表什麼意見,隻是渾濁的眼眸中翻湧著讓人不寒而栗的黑色潮水,她注視著這些充滿活力的靈魂,眼底充滿了赤裸的嫉妒和渴望。
“年輕,活力……”
竟然真成了。
儀式:睡美人。
躲在菲忒娜身後暗中觀察的洛爾眯起雙眸,像一隻鬼鬼祟祟,有著一肚子壞心思的小貓咪。
這是愛之神性很有名的儀式,源自對龍血武姬蓋妮婭特吻醒亞斯蘭帝國末代公主的事件。
所謂的儀式,本質就是複現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讓已有之事再有,讓已行之事再行,這個儀式的效果,便是喚醒受到詛咒而昏睡的靈魂。
後來也延伸於救贖沉淪的心靈,是愛之神性的專屬儀式,用在這裡可以說是正好合適。
但這裡有一個問題,在當前的時間節點,亞斯蘭帝國正值春秋鼎盛,睡美人還沒有誕生。
儀式所對應的根源尚未出現,但是儀式卻又切實地生效了……
這是否預示著,在當前的時間進程上,睡美人必將出現,她注定被愛人吻醒,如此,過去和未來才能對應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個世界會平白無故多出許多找不到起源的儀式,高明的巫師或許能夠憑借這些儀式,判斷出未來可能的走向。
不,或許可以做到更多……
洛爾在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他迅速意識到,時軸亂序帶來的影響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遠。
因為有些儀式,是有可能成神的。
另一邊,藍發少女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一轉頭,就瞧見特莉絲俯著身子湊在尤娜麵前,黑色的秀發垂落,剛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寧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當即爬了起來,漲紅了臉:“特莉絲,你你你,你們在做什麼?!”
特莉絲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順勢用學徒製服的袖子擦了擦嘴:“誤會,都是誤會。”
“好哇,你——”
地上的尤娜此時也醒了過來,但卻第一時間地捂著自己的臉,她好像做了個美夢,但是夢境的最後,卻有一道看不清模樣的黑影將她按在地上狂揍了一頓。
好真實的夢啊,明明都醒過來了,臉還是火辣辣地痛著……
尤娜捂著臉,那團看不清模樣的黑影漸漸變得清晰,什麼嘛,這不是特莉絲嗎?
她又惹寧芙生氣了嗎?
尤娜有些沒搞清楚狀況,但是塔雅娜見到幾位學徒都醒了過來,稍稍高看了特莉絲一眼。
愛之神性的學徒,通常都沒什麼戰鬥力,要等到她們晉升成為巫師之後,才會開始馴服自己的獸群。
這個學徒能夠破解血族的夢咒已經實屬不易,再加上那位非常稀有的偶像巫師。
通天塔這一屆倒是出了幾個好苗子。
“塔雅娜,眼下大家都聚在這裡,要不就開誠布公一點。”
手提箱中的聲音隔空喊話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來北地參軍之前,曾經當過米芙朗琪羅的學徒。”
“對於她那個預言,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們更多。”
此話一出,此刻聚在這詛咒站台的諸多乘客,都將目光投向了站姿筆直如鬆,神色淡漠的北地勳爵。
“勳爵竟然當過米芙朗琪羅大師的學徒……”
幾位學徒少女麵麵相覷,學派首席巫師的學徒,可不是她們這些普通學徒能比擬的,那幾乎是天才和怪物的代言詞。
至少要擁有注定會成為巫師的才能,才有可能得到首席巫師的青睞。
菲忒娜目露驚訝之色,她同樣也是第一次聽說塔雅娜曾經跟隨米芙朗琪羅修行,她們是在對抗北地魔潮時認識的。
當時的塔雅娜已經在北地初露崢嶸,駕馭著非常可怕的火之神性,曾被冬之衛隊稱為雪域天火。
塔雅娜麵無表情,聞言也隻是稍稍抬了抬眼,瞥了一眼那半人高的手提箱。
“女娃子,老身也對那個預言很感興趣……”
坐在輪椅上的沼地靈媒發出刺耳的笑聲,她同樣看向塔雅娜,渾濁的目光中流露著不加掩飾的惡意。
便是菲忒娜,這時也懷著想要知道真相的念頭而冷眼旁觀著——
無論是被少年斷定為騙局的預言,還是這趟旅途的真相。
“我不知道預言中的神藥到底是什麼,隻是米芙朗琪羅生前,一直在追尋一樣東西。”
塔雅娜淡淡開口,那模樣並不像是被威脅的妥協,更像是一種十分蔑視的無所謂。
“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
傀儡師和梅洛普開口問道,這兩位都屬於大限將至,對有關“神藥”的信息表現出無比急切的渴望。
塔雅娜唇角微微上揚,她環顧站台內注視著自己的眾人,酒紅色的眼眸仿佛浸沒著一輪夕陽,無比深邃的同時,又蕩漾著血一樣的火光。
她緩緩開口,吐出兩個足夠挑起戰爭的字眼。
“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