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和顧不得心頭翻湧起的各種情緒,立即打開手裡的奏折。
但是第一句話,就讓她雙手顫抖不已。
【莊家無狀,該滿門抄斬!】
冰冷冷的字句,無聲地控訴著莊家的罪狀。
而上麵的字跡,是屬於嚴淩楓的。
他不讓她去禦書房,擔心觸怒燕帝,說是另想辦法幫助莊家……
她選擇相信的一切都是謊言。
“莊家和嚴家的先祖,都是大燕的開國功臣,相交也還不錯。”
“隻是隨著四方平定,太祖開始論功行賞,同為武將身份的他們,難免會有比較,也會有摩擦。”
“幾代下來,彆人是世交,他們就是世仇了。”
“不過是莊家這代家主低調,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可是現在莊家出事,嚴家還真的是落井下石的好手。”
燕臨風的聲音很好聽,落在夏清和的心中卻是刮骨鋼刀。
一步錯,步步錯。
她竟然錯信嚴淩楓至此,他但凡對她有一點點真心,怎麼會上書這樣的奏折,欲置莊家於死地。
至於他火中搭救……
更像是精心策劃的苦肉計,就像問燕臨風購買玉佩一般。
明知店鋪是死對頭的,還是去了,為的是什麼?
夏清和突然很想笑,笑她有眼無珠,笑她荒唐愚蠢。
手死死地攥著手裡的奏折,直到紙頁破裂聲響起,她才恢複幾許清明,唯有聲音沙啞。
“世子與嚴淩楓向來不和,既然今日他要迫害莊家,世子不會置之不理吧?”
“那是當然。何況就算我不管,蕭瑾也不會視而不見。”
他說著,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看:“我還真沒有想到,你對他的影響有這麼大。”
蕭瑾?
回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夏清和的臉頰還有些發燙。
她屏氣凝神,不許胡思亂想,現在情況緊急。
“世子說笑了,我和他已經訂婚……”
“彆拿那種事情敷衍我,你和嚴淩楓也訂過婚,他幫你什麼了?關鍵是,他親你。你說,是因為他沒碰過女人,還是因為你是特殊的?”
這樣的問題太過露骨,夏清和這個年紀還是無法從容麵對。
她啞聲坐在那裡,半個字都說不出。
燕臨風看著她羞窘的神色,笑意更深:“我猜,是你與眾不同。”
夏清和張嘴想否認,馬車停下,他緩緩開口:“到了,回去吧。”
想好的話又咽了回去。
人實在是太過複雜的東西。
相交多年的嚴淩楓,都讓她猜不透,何況是相識不過十日的蕭瑾?
不過無論如何,明天就是第十天。
所有的一切都要在明天塵埃落定,她也要徹底遠離這個布滿謊言的地方。
燕臨風看著夏清和的背影,突然很想快點趕回去看看,蕭瑾到底會如何對付那個送進去的女人。
……
清風樓。
蕭瑾眉色陰沉地坐在桌邊,手中拿著酒壺,一杯杯灌著悶酒。
直到門被推開,紅纓走了進來。
她眉眼如畫,氣質出眾,配上纖穠合度的身材,出現在哪裡,都會被人一眼看到。
“你怎麼來了?”
他皺起眉,眼神裡透著幾分不滿。
“他們說你心情不好,讓我過來陪你。”
紅纓是紅樓的頭牌,賣藝不賣身。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她一心愛慕蕭瑾。
縱然他是個殘廢,也不嫌棄半分,不知道羨煞多少人,也讓眾多人對蕭瑾的怨恨又深了幾分。
她走到他身邊,白皙的手指握住他的腕子:“彆喝了,一個人喝悶酒傷身。不如,我唱曲給你聽?”
俊男的男人沒有掙脫,抬眼看向她,嗓音不若往日清洌。
“紅纓。”
紅纓看著他這個樣子,笑得更加柔和:“怎麼了?”
他身上透著緊繃的危險感,卻又散發著致命的魅力。
“你喜歡我,是嗎?”
饒是紅纓常年待在秦樓楚館,被他如墨一般深邃的眼眸盯著,一張俏臉也染上緋色。
但是她還是快速點了頭,聲音低卻很清晰:“是,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在你身邊侍奉終身。”
“好。”
薄唇吐出一個字,將人拉到懷裡,嗓音低沉說道:“今晚你陪我。”
他說這話完全陳述的語調,沒有絲毫情緒起伏,甚至沒有半點情感在內。
但這話落在紅纓耳中,就帶上了侮辱意味。
實在是她在紅樓聽過太過這樣的話,形成了本能的防備。
尤其是眼前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情緒陡然激動起來。
“在你眼裡,我是一個女支女,可以任人褻玩?”
蕭瑾眉頭皺起,今日的他實在沒有心情說這些無關的話題。
不過幾年的情誼,他還是淡聲開口:“即使你賣藝不賣身,也改變不了你不是良家子的身份。紅纓,不需要在這個問題上看得如此重。旁人的嘴,你堵不上。”
他的語調很淡漠,透著高高在上的涼薄,居高臨下地嘲笑她想從爛泥中脫身。
紅纓狠狠地咬了咬唇,呼吸急促,言語間也透出混亂。
“我不在乎彆人的說辭……但是你不能也那樣想我……我們之間……”
“一旦你和我在一起,會有更多的流言蜚語。現在你就受不了,確定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嗎?”
紅纓自認為對他有最真摯的感情,超脫世俗,也不在乎他的殘缺。
可他這番說辭,有一種捧上一顆真心,被人碾碎的感覺。
她的眼眶泛紅,呼吸更加急促:“我想光明正大地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和你白頭偕老。旁人有什麼可說的?”
“當朝第一奸佞,還是宦官,娶當紅花魁,你覺得有什麼可說的?”
蕭瑾又喝了一口酒,淡聲開口:“你沒有想好,就離開吧。”
“我願意和你在一起……”
“卻擔心受到天下悠悠之口的指責。”
“在你眼裡,是這樣想的我?”她瞪大眼睛,裡麵滿是不可思議。
瑩瑩淚光閃現,似乎下一刻就會淌下淚來。
“人言可畏,你擔心沒什麼奇怪的。”
他淡淡地回應,“隻是你之前一直暗示我收了你,現在卻不肯了。有點意外,你會是葉公。”
“你說我葉公好龍?整個京城都知道,我喜歡你,你卻這樣說我?”
“說錯了?”
她氣結,轉身走出房間,迎麵就遇上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的燕臨風。
“紅纓。”
他的聲音很好聽,語調裡卻帶著說不出的歎息:“多好的機會啊,就被你這麼放過了。我打賭,你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爬上他的床。”
人人都說寧王世子是病秧子,不是良配。
她覺得那是燕臨風刻意隱藏,否則就憑他那張妖孽一般的臉,不知道多少人願意撲上去。
他永遠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眉眼間的輕佻,更是模糊了他所有的心思。
“你把我當什麼?”紅纓咬牙開口。
“當女人,當一個可以進入他世界的女人,可惜你放棄了。”
燕臨風搖搖頭:“彆想著以後還有機會,你放棄了。或者說,是他根本就沒有準備接受你。”
唇角撩起勾人的笑意,他的桃花眼分外明亮:“要是我,也不願選一個會嫌棄我有殘缺的女人。”
“我沒有!”她的聲音瞬間拔尖。
“既然沒有,為什麼就這麼走了?我記得最開始,你是想獻身給我的。那時候,你似乎也不在乎非得嫁給我。”
無視她白了的臉色,他輕笑一聲,從她身邊走過:“翻身的機會,徹底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