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世界,漆黑天空烏雲翻滾,樹梢紙條雪白,無風飄動。
樹下,林望一臉麻木,看著紙新娘頭頂彈幕。
半響,他深深歎了口氣,對荒狼團的傭兵們說:“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懂懂。”狗哥呼呼點著頭,滿臉堆笑,“放心吧,都懂。”
總感覺你們懂的不大對勁……
林望心裡嘀咕一句,但既然對方給台階了,自己也得往下走不是?
然後,他看到狗哥若無其事扭過了頭:“我們團裡有個弟兄,前陣子也這樣,一口咬定自己找到了真愛,非要和一把凳子結婚。”
狗哥神色嚴肅,語氣深沉:“這世道,瘋了比沒瘋的更幸福。”
林望意識到,如果再繼續這個話題,那他就隻有把這些人全都滅口了。
於是他乾笑一下,有些生硬轉移了話題:“話說,你們這麼多人,到夢境裡是乾嘛來了?”
狗哥頓時挺起胸,大義淩然:“我們荒狼團,是湯升城最勇敢,最精銳……咳。”
話到一半,狗哥抬頭,看到林望麵無表情看著自己,他縮縮脖子,咳嗽一下:“其實是有個委托,讓我們到這一帶……”
他看了林望一眼,又說:“尋找和回收一樣東西。”
這一代,尋找回收?
林望腦海中,出現一隻巨大的紅色史萊姆身影:“回收什麼?”
“委托人說,是一隻非常巨大,但沒什麼攻擊性的紅色怪物。”
果然是那玩意……
林望又問:“給你們發委托的是什麼人?”
“老大,乾咱們這行,必須對委托人信息保密,這是規矩。”
“明白了,那你們是怎麼惹到泥菩薩的?”
林望這話一出,四周的傭兵們,紛紛捂住了臉,露出憂傷神色。
狗哥咳嗽一聲,有些生硬彆過臉去:“……隻是個小意外而已。”
“小意外?!”隊伍裡,士兵們七嘴八舌起來,“這還叫小意外?”
“……總之,意外而已,意外而已……”
“咱哪次沒遇到意外?”
“上次在自家營地裡修個車都把車修炸了!”
“咳,那次是因為……”
“那次看到個老奶奶過馬路,我們不讓你扶,你非扶,那老奶奶在大家麵前就變成發瘋的怪物了!”
“……”
林望一臉黑線,打斷了眾人:“彆扯遠,就說這次。”
一個膽大的傭兵,看狗哥一眼,對林望說:“這次,兄弟們進入夢境,想要找到那個怪物,但我們在這一帶找了很久,都沒有遇到那怪物的蹤跡。”
“照規矩,在遇到這種事兒的時候,咱們應該先回湯升城,和接頭人溝通後,再確定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但在臨走時,兄弟們發現一座小廟,狗哥說,要不進去拜拜吧,於是……”
“等等,你是說,你們看到一座廟,所以決定進去拜拜?”林望一臉驚悚,打斷對方,“不確定廟裡是誰?也不確定那廟是否正常?你們心都這麼大嗎?”
“其實,在冒險者的世界裡,這樣的舉動是很常見的。”那個士兵繼續說道,“雖然這個噩夢世界已經徹底摧毀,但廟裡的神像,很多時候,依然能夠響應祈禱。”
神像依然能響應祈禱?!
林望眉頭一皺,他突然回憶起,自己之前在紙村祠堂裡,對神像使用白火時,響起的那個聲音。
這個世界的神像……能夠響應祈禱……背後是什麼原理……
那個士兵沒有注意到林望的神色,繼續說:“而且,有些時候,和神像互動,還能學到一些新的知識,對俗術等級的提高,也很有幫助。”
狗哥扭回頭,接過話題:“對!所以我們遇到神廟,進去拜拜也是正常的。”
“然後呢?”
那士兵歎了口氣:“然後,當兄弟們進了廟裡後,剛點上香,那菩薩像就抖著一身黑泥,從神台上跳下來,張牙舞爪地殺向我們……泥菩薩,泥菩薩!”
“什麼泥菩薩?”林望愣了一下。
那士兵一指林望身後:“那泥菩薩,活過來了!”
林望猛然轉身,瞳孔猛縮。
他看到那泥菩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重新凝聚起了身子,腦袋上長出笑哭怒三張臉,身後黑泥光相破碎,幾百團黑泥懸浮在身體周遭,已經鎖定了眾人!
而真正讓他瞳孔急縮的,卻是紙新娘。
不知什麼時候,紙新娘已經搖搖晃晃,走向了泥菩薩方向,她一邊走,一邊張開雙臂,無窮多的紙帶遮天蔽日鋪撒開來,在空中結成一張綿密織網,牢牢擋住泥菩薩的全部進攻通道。
她頭頂上空,呆毛組成幾個門板大的大字,浮現在半空中。
“莫傷我相公!”
林望聲音頓時急了:“這家夥……回來!你回來!”
他喊得急,但還是晚了。
上百團巨大的黑泥團,雨點般砸向紙新娘,後者的紙網隻擋了一瞬就被泥團撞破,又結結實實砸在紙新娘身上。
眾人隻感覺眼前一花,紙新娘所站立的位置,就變成了一座黑泥小山。
那個單薄、小小的身影被壓在下麵,瞬間沒了蹤跡。
轟!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白火巨人轟然站起,拔高,隻用了不到一秒,便拔高到泥菩薩相同的高度。
祂邁出一步,大地震顫,白霜蔓延,極寒的冰霜瞬息間把周圍大地,變成一片銀裝素裹。
祂又邁出一步,身形長高到十幾米,燃燒著白火的手臂伸出,按在泥菩薩頭頂。
泥菩薩十幾條手臂抬起,試圖擋住白火手臂落下,但隻阻擋了短短一瞬,黑泥手臂便燃起白火,燒成灰土,或變成冰坨,碎落地麵。
手臂去勢不減,結結實實拍在泥菩薩頭頂,後者頭頂位置,瞬間幻化出幾十張不同表情麵孔,但所有表情,都在最後變為驚恐哀求。
“定罪!”
白火熊熊燃起,高度足有兩層樓的泥菩薩,瞬間被點燃,掙紮嘶吼著,看上去像一個不可名狀的悲慘靈魂。
大火隻維持了不到一秒,黑泥怪物的身軀便開始坍塌,化灰。但林望在黑泥巨人頭頂上空一抓:
“不準倒!”
那白火瞬間又強了一倍,肉眼望去,黑泥怪物幾乎每一寸軀體、每一粒泥土都在白火的炙烤中。
四周,荒狼團的傭兵們,全部陷入了呆滯。
一個傭兵咽了咽口水:“我再也不惹那些玩手辦的了。”
“我也是。”
狗哥踢了那士兵屁股一下:“咱老大正生氣呢,說這種話!嚴肅點兒!”
突然一個士兵指了一下,掩埋紙新娘那堆黑泥:“狗哥你看!”
狗哥定睛一瞧,頓時一驚。
地上,黑泥堆裡,露出的紙帶,還在時不時顫動一下,打個卷,去戳那些黑泥。
他立刻朝著林望方向喊道:“老大!那,那個……嫂子還活著!”
白火巨人渾身一顫。
祂顧不上管狗哥話裡的歧義,一揚手,正在被灼燒的黑泥怪物化為飛灰,揚灑出去,飄灑出幾十米遠,眼見是沒機會再次複活了。
而林望自己,則飛快撲向紙新娘所在的泥堆。
那泥堆沒了力量來源,已經變成一堆普通的泥土。
林望一抬手,那堆黑泥上翻滾起來,長出墓碑和白骨手臂,又很快向四周流動,分散。
露出倒在中間的紙新娘。
林望變回本體形態,跑到紙新娘跟前——後者現在一副極為淒慘的模樣,渾身臟汙染滿黑泥,就連衣服和紙帶也全碎了。
紙新娘已經支離破碎,被林望抱起來的瞬間,她也隻是微抬一下頭顱,之後就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不許死。
隻要你還有反應,我就一定要救你。
想想辦法……林望,你一定有辦法……你一定有辦法!
等等,那股能量!來自巨樹的能量!
林望突然想起了,自己體內另一股力量,那股微弱但倔強,充滿生機的能量。
樹!那棵樹!
可怎麼把她帶出去?
木牌!
既然木牌能帶出去,理論上……
理論上把紙新娘帶出去,需要的也隻是一次調頻!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們走吧,有機會湯升城見。”林望沒給狗哥說話的機會,渾身白火燃燒,火焰蔓延,把紙新娘也包裹在裡麵,消失在眾人麵前。
留下麵麵相覷的傭兵們。
……
“狗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白火巨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一個傭兵身體微微顫抖,神色充滿恐懼。
“彆說那個名字。”狗哥阻止了自己手下,但他卻雙眼明亮,表情興奮。
猶豫片刻後,他對周圍傭兵們說:“兄弟們,我有一個想法。”
幾秒鐘後,傭兵群裡發出一聲極度驚恐,充滿不解的喊聲。
“你說,你要認一個邪神當老大?!”
“喊什麼!”狗哥連忙捂住了那個年輕傭兵的嘴:“是不是還兩說呢!!”
“可他明明……”
“哪怕,哪怕林望老大,他就是邪神。”狗哥正色,“他獻祭你了嗎?他吃你靈魂了嗎?”
“那倒是沒有,可是……”
“彆可是,他甚至救了咱們的命。”狗哥捏起一小團泥,在手裡輕輕搓碎,他坐在地上,看著遠方,“咱們這群倒黴蛋,買盒煙都得被雷劈三下的主……”
他目光再次明亮起來,看著周圍的兄弟們,瞳孔裡留著每個人的倒影。
幾秒後,那些倒影變成了一個老人的身影。
“兄弟們,我想讓荒狼團存續下去,我想讓兄弟們跟著我,有個好著落,我……。”
他又說:“我想對得起老團長。”
“所以,哪怕他來曆詭異。”
“哪怕他實力可怕。”
“哪怕他真是個邪神……”
“隻要他真能幫到我們……”
他眼裡的倒影,又變成了一張一家四口的老照片。
“我也願意追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