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程思昱剛和我表白完,正和圈子裡的好友們一起慶祝我心想事成。
那天,我第一次喝酒,剛放下酒杯,手裡就傳來叮的一聲響,是他發來的消息:沐沐,好好的,再見!
其實想過要問問他為什麼說再見,想要去哪裡。但那天被灌了太多酒,腦子暈成一鍋粥,便忘了。
次日翻手機時又想問來著,程思昱恰好看到,說他出國看望母親了,不希望被打擾,我便沒有再問。
以後也數次想要聯係,都被程思昱阻止。他說程南圖是隻白眼狼,程家把他從小養到大,結果卻去給當年不要他的人做兒子。
那時候我唯程思昱馬首是瞻,便真的將程南圖放在一邊,不聞不問。
聯係就是這樣斷的,這一斷,就是許多年。
現在想想,當年他為了我的功課,真是煞費苦心,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
這麼多年他沒有找我,我也沒有找他,還是蠻失禮的。
“謝謝南圖哥。”
對話框提示條很快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我用眼睛盯著屏幕,盯了足有三分鐘,眼睛都酸了,結果隻發過來幾個字:玩得開心,注意安全。
“知道啦,南圖哥再見。”
他沒有再回複,我將手機放入包包之中,也沒有再關注。
中午用餐時,我拿出手機,準備給媽媽打個電話,發現未接來電三十幾個,微信未讀書消息一大串,全是幾十秒的語音。
所有這一切,來源都是程思昱的號碼。
我聽了最上方兩條語音,毫不意外的是責問。隻不過與葉晴無關,與他自己無關,而是針對我發的朋友圈。
他反反複複的問我,為什麼我的身邊會出現彆的男人的身影,要我馬上回他的電話。
我看了他說的那張照片,不過是一個也在拍照的陌生人,任誰都能夠一眼看出其中關竅,偏他要來責問我。
其實特彆想回他一句,“你日日夜夜陪著前女友,也沒告訴過我呀”,細想沒什麼意思,便算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爭風吃醋的我,想必醜陋無比。
飯吃到一半,突然發現,出差的這幾天,我竟然沒怎麼想起程思昱這個人。
或許傷多了,痛夠了,有些自以為無法割舍的東西,便會自動消散。
一天玩得很歡樂,回去卻發生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差點嚇破我的膽。
到達金半山,需要走過一條長達十一公裡的隧道。
這條隧道,建於山體之中,兩側的燈光弄得很唯美,也算是旅途的一個風景點。
我特彆喜歡抱著膝蓋,坐在黑暗中,享受車體運行的那種感覺。
因為黑暗過後,迎接我的,將是光明和遠方。
然而,今天的回程,當中巴行駛到隧道三分之一的時候,上方突然傳來若乾聲悶響,接著便是天搖地晃,司機一聲大吼,“紮緊安全帶,抱住頭,蜷起身子。”
之後,便是一陣激烈的撞擊,各種驚恐的叫聲幾欲刺破耳膜,車燈滅了,發動機熄火。石頭接二連三的落下來,將前進和後退的路,全部堵死。
我連忙站起身前後觀察,車廂中黑乎乎一團,借著手機的微光,看到車子被埋在亂石之中。
“應該是上邊炸石頭,造成隧道垮塌。我已經報警,大家保存體力,等待救援。”司機的話,引起大家的恐慌,一部分人已經開始給家人打電話。
我的內心也充滿恐懼和悔意。
早知會發生這種事情,就該回去。
果然美色什麼的,都會誤人。
我還這樣年輕,初戀還沒有結果,不該就如此無聲無息的死去。
不斷有石塊滾落,砸中車身,發出各種深淺不同的聲響,汽車棚頂被砸得亂七八糟,隱約有著隨時承受不住重壓、而被砸穿的風險。
司機沉默著,香煙吸了一根又一根,隻從他的表情就不難看出,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旁邊座位的中年大叔,拿著手機和一對小女孩打視頻電話,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叮囑孩子們要聽媽媽的話,彆忘了他。
小女孩也在電話的那邊哭,撕心裂肺的叫著爸爸,我不要你死,你快點回來!
這對父女的對話,牽起我對爸媽的思念,突然就很想要聽聽他們的聲音。
轉念又一想,司機已經打了救援電話,若隻是虛驚一場,又何苦讓爸媽跟著操心著急。
這些年,我沒能在膝前陪伴,已是不孝,斷然不能再給他們增加痛苦,便又算了。
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五個小時,山頂什麼情況不知道,救援人員是否到位也不知道。
車廂裡的空氣漸漸稀薄,呼吸成為一種困難。
我張開嘴,雙手握住脖子,大口呼吸,卻仍無法抵擋大腦的遲鈍,以及眼前一陣強過一陣的發黑。
似乎,死亡正在悄悄降臨。
等待死亡的滋味兒,不是痛苦二字就可以描述的,那種沒有邊際的恐懼、和明知會死卻連掙紮都做不到的無力之感,會把人逼瘋的。
“外邊正在開始緊張有序的救援,大家要保持良好心態,我們一定會沒事。”司機的臉也憋得變了顏色,卻仍在鼓勵大家。
然而,大家都是成年人,誰都知道,在真正的救援到來之前,所有一切,都是空的。
意識實在支持不住,我勉力打開一個對話框,發出兩個字:救我!
沉入黑暗之前,想起爸媽,還沒有給她們打電話。萬一我就這麼嘎了,爸媽得傷心成什麼樣子!
朦朧之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喊,什麼又有人暈了,救援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到,大家保持情緒穩定、小口輕緩呼吸
意識終於完全沉入黑暗。
眼前出現一條狹窄的小路,前邊很多人在魚貫的向前走。
每個人都身披黑色的袍子,從頭頂蓋至腳跟,腳步匆匆,一直走向看不到儘頭的前方。
我呆呆的站在路邊,仰頭看向走過來的人。
高高的個子,瘦成一條的臉,慘白的膚色,黑色的嘴唇。
那人見我望向他,僵硬的轉動眼睛也看向我,隻是那雙眼睛裡,一片死寂的黑,看不出絲毫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