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學校裡,死寂無人。
冉青早早就來到教室,打開了前麵三排的燈。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熟練的拿出試卷開始做題。
昨晚雖然才睡了四個小時,但他卻感覺精神抖擻,前幾天積攢的疲憊困倦全都消失了。
畢竟昨天在李紅葉家裡躺了一整天,躺屍昏迷了那麼久,再大的瞌睡也睡足了。
小棉花送他到校門口就轉身跑了,冉青買了兩個剛出爐的熱包子當早點,在來教室的路上已經吃完。
如今安心的坐在燈光下做題。
之前拖延的學習進度,此時正好奮力趕上。
一個小時的時間,冉青做完了一套真題卷。漸漸的教室裡來了更多的人,最初幾人對冉青早早的到來感到驚訝,但也不覺得有多奇怪。
大家熟絡的打著招呼,陸續進入各自的位置,或吃早飯、或做題。
空氣中飄蕩著糯米飯和辣椒油的味道。
到了七點二十,升旗的音樂響徹了校園,教室裡的學生紛紛下樓、去操場上集合。
冉青站在隊列中央,看著周圍一排排的學生,聽著升旗台上校長的講話,有些恍惚。
視野中的一切是如此安寧、溫暖,就連校長那喇叭裡回蕩的訓話聲,此時聽起來也莫名親切。
昨晚的他,還在陰森詭異的墳地裡、躺在棺材中,進入了烏江鬼界,見到了許多邪異恐怖的東西。
甚至險些死掉,如今身上還殘留著許多烏黑牙印。
那一幕幕驚悚險惡、哪怕稍微回想都感覺汗毛倒豎的場景,明明隻過去了幾個小時,可此時站在操場上,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空氣中依舊飄蕩著濃濃的大霧,稍遠一點便無法看清。
冉青站在隊伍之中,甚至連班級隊列最前麵的幾人都看不見。
但他的目光,卻不動聲色的停留在其中一個女生的背影上。
歐陽雪……
穿著三中校服的女生,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並沒有紮學生中常見的單馬尾,而是自然的披散,顯得溫婉文靜。
她安靜的站在女生的隊列之中,距離冉青五個身位,白皙的側臉在迷霧中若隱若現。
待升旗儀式結束後,學生們陸續返回教室。
這個皮膚白皙的少女也嬉笑著和兩個交好的女生挽著手離開,三人中不時的傳來一陣輕笑,似乎說到了很有趣的話題。
冉青不動聲色的靠近,隱約聽到她們討論的是一個當紅歌星的傳聞。
冉青沒有停留,腳步從容的從三人身邊經過,胳膊不小心的擦碰到了歐陽雪的肩膀。
力度很輕,歐陽雪甚至沒注意,依舊在和朋友聊著天。
擁擠的人潮中,冉青也像沒察覺到般的向前走去,很快將三個女孩甩在身後。
他的眼中,有些許疑惑。
沒有惡寒了……
他想到了昨晚和六嬸說同班女生歐陽雪可能是變婆的時候,六嬸一臉不信的神情。
“你娃子在說什麼夢話?”
“你當變婆是路邊種的大白菜,隨便都能撞到啊?”
“這種邪門東西基本都躲在山裡不出來的,你想去深深老林裡找一個活的變婆都難,卻能在城裡一下子撞到三個?”
六嬸不信冉青還能再撞見一隻變婆。
“你明天去試探一下,多觀察。”
“如果她真是變婆,那肯定是盯上你了。你的血肉在這些怪物眼中,簡直是美味佳肴。”
六嬸說到這裡,冷笑了起來:“真要是變婆,到時候把她引到我家裡來,我請它吃席!”
冉青也是聽了六嬸的交代,今天再來接近試探。
卻發現這次觸碰到歐陽雪時,沒有那種陰冷的惡寒了。
似乎上一次完全是冉青的錯覺。
六嬸教給他的、辨彆變婆常見的幾種小動作,也在歐陽雪身上看不到。
“難道真的是我弄錯了?”
冉青喃喃低語。
課間休息的時候,冉青時不時的觀察歐陽雪,但上課時、冉青卻絕不走神。
很快,一個早上的課程結束。
冉青背著書包出了校門,回到清園路出租屋。
他的爐火因為前幾天沒空管,此時已經熄滅,隻能用火鉗夾著一個新的蜂窩煤來到隔壁、找丁勇他們換了一個燃燒的烽火煤。
燒紅燒透的蜂窩煤放進細長似桶的爐子裡,添了新的蜂窩煤後,很快便燃燒起來。
冉青熟練的把鍋放上去,給自己炒了兩盤菜,又去隔壁丁勇他們那裡借了一大碗飯,就這樣開始了自己的午飯。
秉著能節約一分是一分的理念,冉青的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做的,沒錢去館子裡包餐。
雖然餐館學生包餐的價格不算貴,但自己炒菜能省更多。
少吃肉的情況下,冉青每天的夥食費隻需要一塊錢左右。
便宜但頂飽的大豆、土豆、白菜,是他飯桌上的常客,偶爾會炒點肉絲。
正是長身體的青春期,冉青一頓能吃兩大碗飯、掃空兩盤菜。
他快速的扒完飯菜、洗好碗,又把爐子封好後,便急匆匆的背著書包出門了。
他沒有去學校,而是直奔醫院。
他想要去看一下那個男人的情況。
醫院的病房裡,依舊飄蕩著濃烈消毒水的味道。
冉青看到了病床上昏迷的男人,雙目微閉、睡得很香,神情無比安詳。
這張麵孔,冉青都快忘記模樣了。
他臉上的皮比記憶裡鬆弛了許多,眼角有了一些皺紋,比冉青記憶中的模樣老了些。但比起他在農村的那些同齡人,他依舊顯得年輕,臉上沒有常年風吹日曬帶來的粗糙黝黑。
靜靜的躺在那裡,像是才三十歲出頭。
這個拋下母親和兒子,一個人在城裡娶了新媳婦、還找到了好工作的男人,過去的十幾年應該過得還算富足,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他娶的漂亮媳婦靜靜地坐在病床邊,看著書。臉上雖然有些許歲月的風霜,但依舊是一張美麗的臉孔,端莊且文雅。
他們的女兒穿著乾乾淨淨的小裙子,嬌小可愛的坐在床邊,咿咿呀呀的舉著手裡的粉色洋娃娃、在給娃娃梳頭。
躺在床上沉睡的男人,守在床邊的妻子,陪伴爸爸媽媽的可愛女兒……
這一幕,溫馨且美好,簡直是幸福完美的一家三口。
唯一多餘的冉青呆呆的僵立在病房門口,看著這一幕,穿著洗得發白校服、粗劣膠底布鞋的他,突然有種落荒而逃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