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禮法如何可違,大哥總不能像方才那不讀書的莽夫一般無禮吧?”
就在劉辯剛扶起何進之時,另一道突兀中帶著幾分譏諷之意的聲音從殿門處傳來,伴隨而來的一道大步流星的身影。
“臣何苗,拜見皇後,拜見太子。”
劉辯定睛看去,卻見來人身穿緋色袍服,頭戴戴虎賁冠,兩根白色鶡尾高高立起,頓時了然。
“二舅父,奉車都尉一職可清閒乎?”
“自然是清閒,這還得感謝太子殿下,臣這幾日悠然自得,還新納了位美人呢!”
劉辯笑著與何苗打起了招呼,甥舅關係顯然要比與何進的關係要融洽多了。
雖然二人初次謀麵,但何苗的奉車都尉官職卻是劉辯任命的。
自從何皇後被封為皇後,何家自然也雞犬升天,何進擔任河南尹、將作大匠領侍中,何苗也當上了比二千石的越騎校尉。
然而何苗這人沒什麼野心,不想進取,就連軍中事務都是丟給越騎校尉丞操辦,自己倒是當了個悠閒的甩手掌櫃。
不過何苗也並非什麼事都不管,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明白天子封他為越騎校尉便是為天子牢牢抓住兵權的。
因此平日裡瀟灑自在之時也會帶上軍中將校,逢年過節哪怕是底層的小卒也都能得到幾袋糧食。
這也是劉辯當初要掌控北軍五校之時帶上了何皇後的重要原因。
而為了徹底執掌北軍五校並提升其戰力,劉辯自然也不會容許何苗繼續在這個位置上混下去了。
但調整自家舅舅的職位,自然還是要和何皇後打聲招呼的,何皇後也索性遣人去問何苗是想要武職還是文職,是清閒還是有實權。
何苗對於職位調整全無半分異議,並表示他早有意主動請辭,至於新崗位也無所謂文武職,隻要清閒便好。
何苗如此懂事,劉辯也投桃報李,何況還是自家舅父,於是拜其為奉車都尉,比二千石,掌禦乘輿車,不可謂不清閒,卻又不失尊貴。
說起來,何家四兄妹的關係其實也是略有些複雜的。
何苗與何進、何皇後以及嫁給張讓養子張奉的何小妹三人並非同一個爹,而是何皇後母親舞陽君和第一任丈夫朱氏的兒子,本名朱苗。
朱氏病逝後,舞陽君改嫁何進之父何真,生下了何皇後與何小妹。
也就是說,何進與何苗沒有半分血緣關係,何進與何皇後、何小妹是同父不同母的兄妹,何苗與何皇後、何小妹是同母不同父的兄妹。
朱苗是隨著舞陽君的改嫁一同進入了何家,看在舞陽君的麵子上,何真也接納了這個繼子,朱苗也很識相地主動改朱姓為何姓。
但何進卻始終瞧不上何苗,打小便與他不睦,時常借著身份欺侮他,哪怕如今雙方都已經不惑之年了,何進還是時常在公開場合羞辱何苗,以至於兩人的矛盾愈演愈烈,一見麵就掐了起來。
“你這個假子!”
何進麵對何苗自然沒什麼好臉色,直接以“假子”喚之。
假子是指夫的前妻之子或妻的前夫之子,但這個詞不會在口頭語中使用,即便真的是假子,不願稱兄道弟,也往往以表字喚之,除非是羞辱他人。
如今當著何皇後和與他的麵,這兩位都直接開撕了,可見他們關係究竟有多麼惡劣。
“好了,在本宮和太子麵前爾等也要如此爭吵?再吵就滾回南陽老家去!”
何皇後柳眉微蹙,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慍怒的紅色,直接擺出了皇後的身份訓斥二人。
就情理上而言,何皇後與何小妹都是偏向何苗這個同母兄長的。
在何皇後入宮前,何進對何皇後與何小妹的態度也隻能說一般,而母親舞陽君向來知曉何苗在何府的艱難,因此希望兄妹三人相互幫襯,何皇後自然就在感情上偏向了何苗。
而且明明是得到了宦官的幫助才有了今日何家盛況,連已故多年的父親何真都被劉宏追封為車騎將軍、舞陽宣德侯,結果何進過河拆橋去和士人結盟了,完全背棄了劉宏重用他來製衡士人的安排。
以至於何皇後一度在宮中頗為尷尬,對此無論是何苗、何小妹,哪怕是舞陽君都頗有微詞。
但情感上再偏向何苗,畢竟這一次的矛盾還是何苗挑事。
哪怕何苗說的有理,是在為他的辯兒鞏固權威。
而眼見何皇後都自稱本宮了,何進與何苗自然也不好再繼續爭鬥下去了,紛紛向何皇後與劉辯告罪。
見二人熄火,何皇後也重新以何家人的身份調和二人的矛盾:“二兄,不要老是頂撞大兄,大兄你也是,都是一家人,長兄為父你也當包容一下二兄,何必與他計較呢?”
何皇後向來都是如此,知道何進好麵子,所以把過錯在名義上推給何苗,給足了台階,但何進往往都隻是口頭答應罷了。
“行了,今日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一是讓辯兒與你們這兩位舅父相認,希望你們日後好好幫襯自家外甥,二來……”何皇後偏過頭看向劉辯,握住劉辯的手柔聲道,“我兒也當重用你兩位舅父啊。”
劉辯一愣,旋即明白了何皇後的意思
給何進與何苗加官進爵唄。
而且按照兩漢的外戚官爵,何進當為大將軍!
嗬,不考核才能,不依據功績,就因為他是外戚所以他就能一飛衝天當上那個位在丞相、三公之上的大將軍!
不過,外戚的權力來源於皇帝,實際上宦官和外戚沒什麼區彆,都是皇帝的掌中刀,無非是挨一刀和挨千刀的區彆。
兩漢外戚的結局,往往都是新皇令他的新外戚踩著先皇的舊外戚的屍體上位。
從前漢開國的呂氏一直到如今的何氏,兩漢多少外戚最終卻幾乎沒有能平穩落地的,尤其是在那些個非正常繼位的皇帝手裡,舊外戚根本彆想落個好。
何進也不是蠢人,他知道要想擺脫這樣的命運,就必須讓南陽何氏從外戚豪族逐漸轉變為士族,因此試圖從皇帝的掌中刀轉變為執刀人,向汝南袁氏為首的今文學派士族靠攏。
劉宏對何皇後的厭惡,也由此加劇,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
但何進也不是太在意,反正他外甥是嫡長子,又有今文學派士族在背後撐腰。
古文學派士族即便與他們敵對也不可能去反對嫡長子繼承製,因此劉宏除了立劉辯為太子以外彆無選擇,無非就是他們要幾次請立太子才能使劉宏冊立劉辯為他太子的區彆。
結果你何遂高瞅見孤自個兒就成事了,不僅被冊立為太子,還掌握了監國大權軟禁了天子,沒出力,也不納投名狀,就連態度都沒有擺端正,如此還想來分一杯羹?
這犬入的南陽屠戶!
劉辯沒有反駁何皇後,隻是低垂著眸子晃動著羽觴杯中的蒲桃酒,看著杯中旋轉的如鮮血般妖豔詭異的紅色酒液。
“兒知曉,血濃於水,想來兩位舅父都明白該幫誰,兒也明白該重用誰的。”
見劉辯如此言語,何皇後以為他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臉上的笑容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