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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如諸葛真名士(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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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遊抵達淝水西岸之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靠近陳州軍營寨之時,陸遊已經對這一路上可能爆發的衝突乃至於廝殺有了些許心理準備。

在他看來,即便陳州軍想要反正易幟,石琚也不可能大張旗鼓,搞得人儘皆知,最起碼陳州軍最基本的遊騎不會通曉此事。

然而事實則是大大出乎了陸遊的預料。

陳州軍的遊騎待聽說是山東劉大郎派來的軍使之後,幾乎立即就興高采烈的將陸遊外加二十名飛虎甲騎迎進了營寨之中。

並且一進營寨,立即就有軍官出麵,將陸遊引到了帥帳之中。

“石相公,山東來人了。”

石琚微微點頭,隨後看向了陸遊,起身拱手:“不知閣下……”

陸遊自然不會向即將反正之人拿腔作勢,拱手回禮:“山東兩路宣撫使陸遊。”

石琚撚須笑道:“原來是陸相公,久仰久仰。”

的確是久仰。

隨著漢軍北伐以來的節節勝利,無論文臣還是武將全都是聲名遠播,陸遊作為山東文臣之首,自然也會受到許多人的關注。

石琚莫說知曉此人的施政舉措,就連其政治傾向也都一清二楚。

陸遊與石琚寒暄了兩句,還是由石琚當先開口問道:“不知道陸相公此番冒險來到我軍營中,可有何指教?莫非是劉大郎放心不下,特此派來監軍?”

陸遊卻沒有接著話頭,而是搖頭笑道:“我不是從河北來的,而是從宿州而來,也並不是奉劉大郎的軍令,而是奉魏公軍令。此番也隻是恰逢其會,來與石相公見一麵。”

其實陸遊到現在都不知道劉淮已經率甲騎南下的消息,又不想讓石琚知道忠義軍的窘境,從而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也就這般含糊其辭了。

石琚倒是沒有在意,隻道陸遊此番前來是來監督一二的,不過既然決心反正,石琚倒也沒有再遮掩的意思,揮手召來親兵,給自己披甲。

“陸相公,請吧。”

石琚穿戴整齊之後,對陸遊做了個請的手勢,隨後當先走出了帥帳。

即便連茶水也沒有一杯,陸遊也還是強自忍耐著疲憊,跟隨石琚緩步而去。

“我雖是在前些時日與劉大郎正式相約反正的。但這般念頭卻已經動了許久,隻是欠了一些契機罷了。”石琚在營寨中緩步走著:“而魏小郎的親自抵達,讓我放棄了最後一絲疑慮。”

陸遊跟在石琚身後,四麵環視,隻覺得陳州軍軍營之中井井有條,來往軍士士氣高昂,雖然是黑夜之中,但營中依舊用火把與火盆照得明亮,讓將領得以在應變時迅速控製兵馬。

這副井然有序的模樣雖然比不上漢軍,卻也要比一般宋軍好許多了。

“石相公,你為何放著金國宰執不做,要投靠劉大郎呢?”行了片刻之後,陸遊終於忍耐不住,出言詢問。

石琚借著晦明晦暗的火把光芒瞟了陸遊一眼,立即意識到這其實是兩個問題。

既是在問他為何要背離金國,又是在問他為何不投靠宋國。

石琚的回答倒也很坦蕩:“其中自然有大名府之戰後,大金兵馬精華儘喪的緣故。此時劉大郎橫掃河北之勢已然勢不可擋,我身為河北士人,自然會有所考慮的。”

陸遊神色立即就有些暗淡起來。

為什麼北地打成了這副德行,但是卻終究沒有人來投奔宋國?

就是因為宋軍始終打不出去,過不了淮河一線,進不了中原,更彆說河北了。

對金人展示兵威刑威之人是劉淮,展示恩義德行之人還是劉淮,那麼就彆怪這些河北中原豪傑人心歸附了。

石琚言語未停,卻是長歎一聲:“但這終究隻是小事罷了,我都已經這個年歲,難道還怕死嗎?隻不過正因為到了此般年歲,蹉跎歲月良久,方才不敢再走一步踏錯。

否則一身學問未展,一腔抱負未施,哪怕是死了,到了幽都王那裡,都是閉不上眼的。”

石琚的誌向究竟是什麼,莫說陸遊早就看過劉淮與這廝的書信往來,從而明了。

就算沒有這檔子事,山東還有石琚的師弟梁肅,也早就將他的抱負說的清楚明白。

正是:安定漢地。

“劉大郎果真是天生奇才,在前年之時,他就已經在書信中明言,金國是絕對不會讓漢地安定的。當時我還不信,隻道這是粗淺離間之計。不過今日看來,老夫才是才疏學淺之人,而劉大郎則是洞若觀火,一針見血。而金國既然不讓我得償所願,就莫要怪我擇木而棲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並肩而行,抵達了淝水之畔。

此處大約是一處臨時平整的校場,陸遊的目光不由得被立在周圍的幾處旗杆所吸引。

幾處旗杆頂端各有一連串東西,在火盆光芒與月色映照下模模糊糊,猶如一大串葡萄一般。

待再行幾步,離近之後,陸遊方才發現,這分明是幾十顆頭發被捆在一起的人頭,高高吊起在了旗杆上。

這麼一算,人頭總數竟然有三百餘人之多。

石琚在岸邊一處石凳上坐下,隨後拍了拍手,自有親衛端著火爐與鍋子在石桌上布置起來。

“陸相公請。”石琚指了指另一個石凳:“這是新撈上來的肥魚,足有八斤,陸相公有口福了。”

陸遊再次抬頭盯著那一連串人頭看了片刻,方才坐到石凳上,看著新鮮的肥魚下鍋做羹湯。

“陸相公是不是好奇這些都是何人?”在鍋子咕嘟冒泡之時,石琚方才用筷子指了指那幾處旗杆。

陸遊今日從三更開始就沒有吃飯,已經餓的緊了,他從鍋子中撈出一塊魚肉,放進嘴中吞咽而下後,方才點頭說道:“我剛剛就想問了,難道這些都是犯了軍法之人嗎?”

石琚含笑搖頭:“這些人都是桀驁不馴,八成不會投靠劉大郎之人。既然無法走到一路,又想要對金國儘忠,那也就莫怪我翻臉無情了。”

石琚仿佛是擔心陸遊不信,直接用筷子指了指最東麵的一處旗杆:“就比如那廝就喚作沙威,乃是鄧州人。他被金國一個節度使的許諾衝昏了腦袋,我已經與他開誠布公說了一遍大勢了,然而他卻始終執迷不悟,也就落得如此下場了。”

“這兩日我一直在忙這些事。雖然早有準備,卻還是難免手忙腳亂,差點就出了大岔子。不過還好邀天之幸,得以迅速平定陳州軍中的禍亂,堪稱可喜可賀。”

陸遊沒有說話,隻是自顧自的喝著魚湯,心中對石琚的評價又上了一個台階。

這廝立誌活人卻又能殺人,擅殺人,乃是一個難以用常理度之的士大夫。

你甚至難以用單純的好或者壞來評價此人,因為他的目的雖然是好的,但手段往往會十分過激乃至於越界。

如果用一個三國人物來形容他,那就是賈詡賈文和。

就在陸遊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得石琚繼續說道:“我那師弟在山東可是果真受到了重用?”

陸遊將碗中魚湯一飲而儘,隨後又到鍋子裡去舀:“自然是這樣的,梁孟容此時掌管全軍樞機,乃是軍師將軍,大郎甚至將他比作諸葛武侯一般的人物。”

石琚聽出了陸遊語氣中的幽怨,不由得撚須笑道:“孟容哪有這般本事?他又哪裡能當得了諸葛武侯?充其量隻是個法正罷了。”

陸遊搖頭失笑:“法正也不錯了,終究是天下奇才。”

石琚正色以對:“陸相公此言差矣,法正之才在於漢昭烈,唯有主上雄起,方才能借勢扶搖直上。

而諸葛武侯則不同,武侯在漢昭烈亡故之後,依舊能發動北伐,使得雍涼不卸甲,中國不釋鞍,乃是真的可以拿主意,主大事之人。

在這方麵,孟容卻是不成的。”

石琚說到這裡,不知道是揶揄還是真心實意,感歎說道:“在我看來,宋國中能被稱得上諸葛武侯,關鍵時間可以主持大事之人,虞允文虞相公算半個,而你陸相公也算半個。”

陸遊終於放下碗來:“若石相公拿其他人相比,說我隻有半人之才,我大約會是憤恨的。可如今你卻說我有半個諸葛武侯之才,我卻有些受寵若驚,反而不敢承認了。”

石琚擺手笑道:“我姑妄言之,你姑妄聽之嘛……”

兩人皆是學識淵博,涉獵廣泛之人。他們放下公事之後,談天說地,竟然頗為投緣。

不知不覺之間,兩人已經將一條肥魚吃得七七八八,時間也已經過了兩三個時辰,月上中天,已經快到子時了。

就當陸遊有些困倦之時,幾名大將緩步而來,對石琚拱手請令。

石琚也終於起身,身上的甲葉子劃拉作響,活動了一下身體後,對著謝扶搖等人點頭示意。

陸遊這時候也察覺到不對了,立即有些警惕的起身戒備。

“陸相公。”石琚望著逐漸變得明亮的大營,臉上的表情也有些生動起來:“你一直沒有說此番來意,然而我又如何沒有一二猜度呢?無非就是覺得我可能會首鼠兩端,坐收漁利。卻不知道我心如鋼鐵,安定漢地之誌絕不更改。

我此番作為,也非是為某家某姓,而是為河南漢兒,胸中誌氣罷了!”

不顧陸遊已經聽呆了,石琚翻身上馬,隨後大聲說道:“舉火!”

伴隨著一聲令下,陳州軍的營寨猶如一條漸漸蘇醒的火龍一般,變得更加燈火通明起來。

而在火光的映照下,一支人數足有五六千的大軍顯露出了身形,而河麵上數道浮橋也向著對岸搭去。

“就是今日!就是今夜!”石琚大聲說道:“中原漢兒們,為自己掙命吧!”

在陸遊有些頭皮發麻的感覺中,陳州軍轟然應諾,隨後各路大將帶著自家兵馬,沿著浮橋蜂擁渡河。

與此同時,淝水東岸的宋金大營同時發現了西岸的異動,也逐漸變得燈火通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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