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主力突然殺到,著實嚇了淮東大軍上下一大跳。
不過淮東大軍終究沒有如淮西大軍那般一觸即潰,歸根結底的原因在於,總管李橫還是很靠譜的。
說句題外話,若不是因為張浚要擴大自家在軍中的根基威望,非要拉著邵宏淵當主將,淮西大軍也不至於是一觸即潰的下場。
對於如今的局勢,李橫自然是有自己一番看法的。
金軍雖然依仗騎兵之利,卻終究是遠道而來,隻要撐過這一個白日,那麼金軍要麼就得退去,要麼就得進入蒙城中安置。
這麼多的騎兵,總不能在宋軍麵前就地安營。而如果金軍無法建立穩固營寨,到了夜間就等著被宋軍襲營吧!
若是入城,則軍製必然會變得混亂,就給了宋軍突襲的機會。
除此之外,蒙城被封鎖了這麼多時日,城中糧草肯定已經不多,而金軍騎兵雖利,長途奔襲而來,也不會帶許多糧草,還可以在這方麵搞一些文章。
此時此刻,李橫還是很樂觀的。
然而很快,隨著水寨中濃煙冒起,李橫就再也無法淡定了。
大軍的糧食可是通過漕船來轉運的,此時新一批的糧草還堆積在水寨中,若是出了岔子,全軍就有斷糧之危了。
李橫立即下令,遊騎出去探查,但是金軍騎兵實在是太多了,斥候探馬層層迭迭,都特麼快連上趟了,放出去的遊騎根本就是一去不回了。
直到半個多時辰之後,方才有水寨中的軍使,操小船沿著渦河順流而下,又從戰場最南端繞了一大圈,來到了宋軍黃柏山大營。
“總管!俺家將軍支撐不住了,讓俺來請援兵!”
李橫睜大眼睛,厲聲嗬斥:“我雖然沒給王方那廝許多兵馬,卻也是親自布置了水寨,彼處從陸上易守難攻,隻要壓住路口,就能阻擋金賊進軍,難道王老三連這點本事都無了嗎?”
軍使也是軍官,聞言大汗淋漓:“不單單是這樣的,總管,水寨內有人反了,到處放火,已經點燃了一處糧垛,一艘大船,甚至將民夫營都點了,營中大亂!金賊趁機來攻,俺家將軍前後不得相顧!”
李橫臉頰抽動了幾下,然而第一時間卻沒有去再去看水寨,而是回頭對副將劉汜使了個眼色。
劉汜抹了一把滿臉汗水,隨後轉身去趕往後營,也就是民夫營中,隨時準備鎮壓局勢。
李橫再次看向了麵前的軍使:“王老三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要我率軍去支援嗎?這麼多金賊騎兵的眼皮子底下,出步卒去支援?”
軍使伏地叩首:“總管,俺隻是來傳信的,不知道什麼大道理,不過總管無論要做何事,還是要早做決斷!萬萬不可再耽擱了。”
李橫遲疑片刻,方才咬牙說道:“你回去告訴王老三,讓他立即上船,帶著糧草趕緊順流而下,水寨不要了!我們營中還有些糧草,可以支撐些時日。”
軍使如蒙大赦,接過李橫的令牌之後,立即轉身離去了。
而水寨中的王方接到軍令之後,幾乎迫不及待的開始了突圍。
他麾下的正軍本來就隻有千餘罷了,麵對蜂擁而來的金軍實在是抵擋不住,更何況還有人混在民夫之中鬨事。
可饒是王方行動迅速,也隻是帶走了正軍,駕著二十餘艘漕船順流而下,將其餘民夫全都扔在了軍營之中。
仆散忠義見到宋軍離開,直接指了指侯元諒說道:“讓你們善於操舟的漢子一起出發,順勢追擊宋賊!”
侯元諒見到如此多的甲騎甲士,心中早就已經驚慌,根本不敢反駁仆散忠義,立即派遣另一名族弟出戰。
這支由商船與漁船組成的雜牌水軍自然不是宋軍的對手,但他們的目標也不是為了剿滅宋軍船隊,而是憑借身處上遊的優勢,將宋軍船隊逼離戰場,讓下一步計劃得以施展。
很快,金宋兩方船隊一追一逃,沿著渦河順流而下,漸漸遠離。
直到這時,宋軍雖然落入了下風,主力卻終究未損,還是可以繼續作戰的。
李橫與劉寶雖然沒有交流,但不約而同的想要將戰事拖到夜間,然後憑借實現布置的戰場,對金軍展開突襲。
可是率領這支金軍主力的既然是仆散忠義與紇石烈良弼,怎麼可能讓宋軍占這種便宜?
金軍分出一半兵馬就地休息,吃飯飲馬睡覺,剩餘的一半兵馬則是將宋軍的兩座大營包圍起來。
兵力配置也很有意思,夾穀清臣率領五千金軍堵住李橫的黃柏山大營,而仆散忠義則親率一萬兵馬,對劉寶的雙鎖山大營展開圍攻。
於此同時,蒙城四門大開,民夫不斷進出,為城外金軍帶來飯食與柴薪。
這下子李橫就有些傻眼了,因為金軍這個架勢,就是要輪番挑戰,日夜不停攻打營寨,直到將宋軍全都消滅為止。
這跟李橫的謀劃徹底相反了,如果金軍一直在主動進攻,就不可能留給宋軍可乘之機。
若說李橫隻是有些慌亂,那麼劉寶就要快哭出來了。
此番宋軍兩萬主力,劉寶麾下隻有五千人,剩下一萬五千眾都在李橫麾下。
可如今劉寶卻要麵對仆散忠義親率的一萬精兵猛攻,這特麼哪還有天理?
“總管!總管!還請總管發兵救援。”
有軍使突破了金軍密密麻麻的遊騎,來到李橫身前,大聲哭泣說道:“俺們快要支撐不住了,金賊有熟知地形之人,從山後小路繞過來了!
此時占據高地,居高臨下放火箭,俺們將軍說了,若是一個時辰之內還不發兵救援,雙鎖山大營就堅持不下去了。”
李橫看了一眼已經在山下列陣的五千金軍,再看了看在蒙城東門處原地歇息的萬餘金軍,一時間隻覺得頭疼欲裂。
“鄧九,你說如今這般行狀,我如何能率大軍出擊呢?”李橫指著山下金軍,試圖說服軍使:“難道你竟然以為我有把握,在平地擊敗這麼多的金賊嗎?而且還是馬軍居多的金賊?”
鄧九隻是伏地嚎啕:“難道總管就這麼看著俺們去死嗎?”
李橫艱難搖頭:“自然不是這般,隻要堅持到天黑,則還能再有一些說法……”
鄧九抬起頭來,大聲說道:“總管,俺們堅持不住一個時辰了,金賊太厲害,兵馬甲士又多……”
似乎是意識到李橫無論如何都不會發兵救援了,鄧九終於失態大吼:“俺就知道,就知道是總管你嫌棄俺家將軍差點搶了你的位子,心中起了怨怒,以至於此時見死不救,罷了!枉我老鄧還以為你是什麼英雄好漢,是俺瞎了眼!”
幾句喝罵畢了,鄧九不顧李橫周圍親兵將領儘皆怒目而視,轉身就要帶著伴當離去。
李橫也有些失態,卻沒有拔刀以對,而是拉住鄧九,指了指山下:“鄧九,你這沒麵目的糊塗蛋,且看一看金賊這是多少騎兵?!
你們怎麼可能會全須全尾的從雙鎖山來到此處?!必然是金賊放過來的!金賊就是要讓我軍出戰,從而在野地裡,仗騎兵之利踐踏我軍,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
鄧九看了看山下,卻也明白李橫說的有理,但終究比不過一句性命攸關。
李橫思量片刻,艱難說道:“金賊既然用如此眾多的兵馬來圍殺我軍,此戰其實已經打不下去了。你回去告訴劉總管,讓他無論如何都得堅持到晚上。
就算金賊挑燈夜戰,也比不過白日,到時候我將親率兵馬,出營攻打金賊。劉總管可趁機突圍,來與我彙合,兩萬大軍一起,倚渦河而退,終究可以與虞相公接應兵馬遇上的。”
鄧九隻能連連點頭,認下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望著鄧九遠去的身影,看到金軍遊騎在軍官的指揮下,為鄧九等人放開一條道路,李橫苦笑一聲,對身側的大將魏友說道:“老魏,你說金賊意圖如此明顯,為何老劉總管看不清呢?”
魏友乃是當日參加過巢縣之戰的悍將,打心眼裡看不起劉寶這種人,聞言隻是冷笑:“老李,劉總管人老成精,如何會看不清呢?我看這廝八成起了以鄰為壑的主意,接下來還是要小心一二的。”
李橫點了點頭,隨後又搖頭以對:“我既為一軍總管,劉總管麾下又有我大宋五千健兒,無論如何,都得將他們帶回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