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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北伐路線分歧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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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二,大軍議。

其實有許多人已經在私下裡把這個會議喚作大朝會了,在事實上也差不了多少,不僅僅是武將參加,在山東兩路說得上話的地方官與中樞文官也參與了進來。

當然,這話是不能讓陸遊陸先生聽到的,否則到時候吃了掛落,誰也救不了。

此番軍議的大致內容,與會人員心中還是有數的。

無非就是賞罰進退罷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無論升遷還是貶謫的名單,想要定下來也不是劉淮拍腦袋就能決定的。

最起碼得跟心腹做些商議,並且整理報功文書,收集各種資料,並且與各個山頭的代表人物作溝通商議,就如同昨日跟辛棄疾的交心一樣。

而這些派係大佬也會如同辛棄疾一般,跟自己的心腹透露口風,要一些保證或者作一些保證,從而維持各自派係的穩定。

這不奇怪,軍內無派,千奇百怪,這麼多政治訴求混雜在一起,人也是不可避免的要分出派係來。

有一定人事推薦權的高階文官自然也會有些心腹來做事,當目標統一的時候,也自然有政治同盟,隨之出現的則是各個派係的領袖。

當然,漢軍派係還處於十分基礎而且混亂的階段,並且有向更加混亂發展的趨勢。

就比如原本主客矛盾,大約是山東北地人與宋國北伐之人的矛盾,在王友直摻和進來之後,河北人的勢力也逐漸冒頭。

而可以預見的則是,隨著北伐的深入,到時候河北人與河南人的團夥勢力會越來越大。

更加理所當然的是,這些新加入漢軍之人,是根本不可能效忠宋國的。

麵對這種局麵最絕望的應該就是陸遊了,雖然他的官職猶如坐了火箭一般,此時已經板上釘釘的京東兩路宣撫使,但他卻根本拉攏不過來幾個人。

為此,陸遊與虞允文之間已經用書信展開了好幾輪的罵戰。

總結一下就是。

陸遊:大宋得北伐。

虞允文:你先拉攏漢將,到時候配合大宋一起北伐。

陸遊:你不北伐中原,我拿什麼去拉攏山東人?

虞允文:你不拉攏山東人,我怎麼能全力北伐?

……總歸來說,就是這麼複雜而又簡單的羅圈架。

隱藏在兩人焦慮背後的事實,則是山東宋國話語權被急劇稀釋。

如果說南下兩淮之前,自立派與忠宋派還可以鬥得旗鼓相當的話。

在張榮戰死,東平軍上下對宋國離心離德;耿京戰死,天平軍集體加入漢軍的今日,魏勝也隻能勉強拉住人心,卻根本管不了底下人心長草了。

除此之外,從宋國北上之人也有許多不妥當起來。

不說潛心完善儒家學說的朱熹,也不論本身就是超級大憤青的陳亮,就連張孝祥也完全投入進了北伐大業之中,完全忘了拉攏人心的職責。

至於宋軍中最為出彩的悍將員琦,此番立下大功之後,更是一門心思投入到了軍事訓練中去,與張孝祥互為表裡,準備在北伐事業中留下些許名聲。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誌向定下之後,往往會付出全部身心,尤其還有同路的誌同道合之人時,很容易就陷入進去,再難自拔。

此時此刻,陸遊雖然高居魏勝右首第一人的位置,然而環視元帥府廳堂中的山東文武,心中漸漸感到冰涼起來。

如此下去,山東就真的不歸國家所有了。

劉淮站在魏勝的左手邊,手裡握著文書,負手而立,默默的看著眾人,直到所有人落座之後,方才輕咳了兩聲,隨後看向了魏勝。

原本還在竊竊私語廳堂伴隨著這兩聲輕咳變得瞬間安靜,落針可聞。

魏勝眼見這一幕,隻覺得欣慰,他撫著長須說道:“諸位一路辛苦,此番還是由大郎來主持會議。”

見到魏勝如此表態,陸遊有些失望,然而座中卻不乏有人長舒一口氣。

二元政治實在是太不穩固了,雖是義父義子,今日其樂融融,明日刀兵相向也不是不可能。

例子都是現成的,就是胡服騎射的趙武靈王和他的寶貝兒子,兩人再親密無間,待到一人主政一人主軍時,也會逐漸起了生分,結果就是趙武靈王活生生的餓死在沙丘宮。

但如今看來,魏勝與劉淮這對父子終究還是妥當的。

劉淮對魏勝躬身一禮,隨後打開了手中文書說道:“此番大軍議,由山東義軍元帥,忠義軍節度使魏公主持。應到六十五人,實到六十三人。”

“具體參會人員為權京東兩路宣撫使陸遊、靖難大軍節度府長史何伯求……”

劉淮將人員名單念了一遍之後,也不由得喘了幾口粗氣後方才繼續說道:“此番軍議,首要之事,是要確定北伐議程,統一思想;第二件事則是要對高階文武官員進行職位任免,軍職也要劃分清楚;第三件事是要確定軍中法度;第四件事,也是最重要的……”

劉淮環視一圈之後方才說道:“要如何恢複北地民生。”

“從第一件事說起,各位皆可暢所欲言。”

劉淮所舉出的議題的確是十分重要,而且也都是所有人隱隱約約意識到的問題。

尤其是第一條與第二條,大家基本上都聽到了風聲。

但第三條卻讓人有些猶疑起來。

軍中的事情難道不是劉淮一言堂嗎?尤其是確立軍中法度之事,如何要拿出來議論?

這要是議論出一個軍為私有的結果,你劉大郎認不認?

當然,事實上倒也沒有人如此找死。

而第四條就更讓一些聰明人驚愕了。

因為要議論的並不是如何恢複山東民生,而是北地民生。

這兩者差距太大了,北地可是把淮河以北全都囊括進去了,這劉大郎究竟是說錯話了,還是真的雄心壯誌至此?

就在眾人沉默思索中,一人已經起身說道:“當然要北伐,如今河北士民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如何能棄之不理?”

眾人望去,果不其然,率先發言的正是王友直。

作為傳統意義上的河北人士,王友直還在天平軍的時候,就已經找好了自己的政治定位。

那就是河北武人的老大哥,以及他們在漢軍中的引路人。

因此,也隻有往河北打,才能體現出他的價值來。

雖然王友直也知道這兩年山東得繼續積攢家底子,很難立即就發兵北伐,與金軍在河北決戰。

但他卻必須要做出姿態來。

這就是所謂的題不一定要會做,但卷子翻得一定要響。

“正是如此!”隨之應聲的則是另一個意料之中的人,正是劉淮的‘軍師將軍’梁肅。

這廝乃是河北奉聖州出身,也就是後世的涿鹿附近,此時出來為王友直幫腔,也是在情理之中。

甚至以後河北人在中樞的派係首領,差不多就是梁肅了。

但見到梁肅出言,王友直並沒有打狗棍跟上,反而滿臉猶如吃屎的表情,隨即扭頭不言語了。

這兩個人雖然都是河北人,但一個是金國降人,一個是起義軍頭,可謂是恨比天高怨比海深,在沒有並肩作戰過的情況下,王友直對梁肅雖然稱不上是仇恨,但膈應卻是免不了的。

見到一文一武兩人幾乎將矛盾擺在台麵上,李通起身打圓場道:“我軍自然是要向河北北伐的,卻要從長計議。”

“確實如此。”

“等到完顏雍與完顏亮那廝兩敗俱傷的時候,咱們積蓄完實力,再一齊向北,到時候一舉將河北拿下來。”

“說的有理,隻不過完顏亮與完顏雍打不起來如何?”

“嗬,金賊要有相忍為國的心思,我將門口馬糞吃乾淨!”

“完顏雍我不敢說,完顏亮一定會要鬨幺蛾子的。這廝的心性就是如此,從他疲敝天下也要南征就能看出來,他就是個隻想自己過痛快的主。”

眾人議論紛紛,而陸遊則是愈加不安起來。

自山東北伐河北的計劃倒也不算錯,但到時候還有宋國什麼事呢?

如果發展到那種形勢,就是劉淮進攻河北,宋國北伐中原。兩方勢力各打各的,一起對付金國倆皇帝。

可是陸遊畢竟是在山東義軍與宋軍中都待過一段時間,更是擔任過鎮江府參謀軍事,成為葉義問事實上的副手。

他是清楚知道宋軍與漢軍戰力區彆的。

一句話總結就是:指望宋軍能獨立北伐中原,還是他媽的算了吧。

宋軍中不是沒有能打的,但襄樊與兩淮能戰敢戰的宋軍全都塞進巢縣絞肉機裡去了,沒幾年工夫根本緩不過來。

這在某種意義體現了一種悖論。

敢戰之人本來就稀少,但每次逆境之時,所要付出犧牲的都是敢戰之人。到最後登上高位都是怯懦之人,敢戰之人將會更少。

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循環了屬於是。

就比如說采石五統製,最為英瑞之人乃是時俊,可偏偏是他要在巢縣大戰中承擔大任,也要承擔最大的風險,以至於死得最為壯烈。

到如今,淮西大軍中能挑大梁的除了李顯忠之外,積功而上的竟然是張振與戴皋兩名一敗再敗的敗軍之將。

單單靠他們,難道真的能北伐成功過嗎?

因此,宋國如果想要收複中原,還於舊都,是一定要有山東義軍來作配合夾擊的。

“諸位。”陸遊知道自己不出頭不行了,起身對魏勝拱了拱手,隨後來到了輿圖之旁:“且聽我一言。”

陸遊的威望還是很高的,眾人立即停止了議論。

陸遊用劍鞘指著輿圖說道:“我聽聞大家都想要北伐河北,我也想,但其中有一個重要風險。”

“河北地勢一馬平川,卻又有山西形勝,居高臨下,我軍自山東北上,側翼與後路幾乎全都漏了出來,如果有一支兵馬自山西東出,截斷我軍後路糧道,那後果不堪設想。”

“我思來想去,若是想要直下河北,必須滿足以下三個條件。”

說著,陸遊用劍鞘指了指太行山脈:“其一,太行八陘不能放著不管,最起碼要派兵堵住白陘……”

陸遊指向了太行山最南端,靠近洛陽的一處山口,隨後劍鞘向北:“滏口陘,井陘,蒲陰陘幾處。從而堵住晉地兵馬來河北參戰。”

“其二,要有大量的騎兵,不是那種隻會騎馬的步兵,而是弓馬嫻熟之輩,在河北撒開,保護糧道。”

“其三……”陸遊劍鞘在河北平原畫了個圈之後,一路向北,直直指向燕山:“大軍主力一刻不停,越快越好,直接殺到幽州,攻破幽州城,並且將軍都陘與榆關堵住,截斷關內與遼東的交通。如此才能將河北金軍一掃而空。”

榆關就是山海關,軍都陘上有居庸關。皆是險要之地。

“這,這得需要多少兵馬……”在座的不乏戰略能力超群的人才,聞言喃喃說道:“而且還得要這麼多騎兵……”

陸遊朗聲說道:“我算了算,非得八萬正軍,十萬民夫不可。”

劉淮有些瞥了一眼陸遊,心中逐漸了然。

在從軍許久之後,陸遊的戰略戰術能力已經練出來了,這番謀劃也算是可圈可點,而且有一定可取之處。

曆史上南朝北伐到河北的時候,就總會遇到兵鋒頓挫,糧食不濟的場麵,以至於功虧一簣。

唯一成功的明朝北伐,徐達還真的如同陸遊這番謀劃的一樣,直接殺到燕山,攻克大都,方才能平定河北。

即便如此,但劉淮還是肯定陸遊玩了花活,因為他發現,陸遊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竟然忽略了兩點。

其一是山東水軍非常強盛,再發展幾年,無論是通過河北的運河還是直接海運,以水軍押送糧草,都可以極大的減少金軍騎兵威脅。

其二則是,既然大前提乃是東金西金大戰到疲敝,那麼完顏雍哪裡還會在晉地剩下許多兵馬?早就派出來跟完顏亮拚命去了!

陸遊肯定是要為宋國說話,阻止漢軍率先北伐河北。

果然,陸遊下一刻就繼續說道:“如此多的兵馬,就算將整個山東刮了地皮,也養不起。

而另一番謀劃則要輕鬆許多。”

陸遊用劍鞘指向了太行八陘之一的白陘。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堵住白陘,那就不如直接向西收複中原,攻打洛陽,隨後與大宋一起,清掃河南地。”

陸遊先是指了指洛陽,隨後劍鞘又指向了襄樊,自襄樊向南陽盆地,隨後在汴梁上點了點,以示宋國的北伐路線。

這條北伐路線很經典,就是隆中對中的“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也是嶽飛的第四次北伐路線。

關羽的威震華夏,嶽飛的郾城大捷,足以證明這條北伐路線的可行性。

這還沒完,陸遊再次指向了宋國的兩淮,隨後沿著汴河一路向北,直達汴梁。

宋國兩路北伐大軍,在地圖上會師之後,陸遊仿佛已經看到這個光明的前景一般,笑著說道:“如此,中原可複。”

“再之後,大軍合軍一處,從洛陽渡河北上,沿著汾河一路向北,直撲太原,收複雁門關!至此,晉地可定!”

話說到這裡,再愚蠢的政治白癡也發覺事情不太對了。

會場中一時間鴉雀無聲,眾人皆是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套計劃的可行性很高,但前提是山東真的為宋國所有,以半包圍的態勢圍剿中原金賊,足以稱得上勢如破竹了。

可如果將山東義軍算作獨立勢力,那麼這番場麵就成了山東義軍冒著被完顏雍從河北偷家的風險,向西進攻中原打硬仗,隨後又一路向北,在山西崎嶇地形中與金軍重步兵廝殺。

付出了這麼大的傷亡,結果全都是為宋國火中取栗,什麼都撈不著。

雖然理論上可以跟宋國搶個先手,爭奪中原之地,但這就相當於跟宋國撕破臉了。以宋國的政治操守,到時候與金國玩一招‘聯虜滅寇’也不是不可能。

劉淮似笑非笑的看著陸遊,倒也懶得反駁。

這倒不是他能忍得了為宋國當馬前卒,而是在座之人有更加忍不了的。

“啪。”

一隻大手重重拍向了桌子,隨後就有人厲聲說道:“陸先生,你如果想要為宋國牽馬執蹬,自可以去做,卻不要耗費我們山東兒郎的性命。”

眾人望去,不是何伯求又是誰呢?

隻能說你永遠都能相信何三爺的革命熱情。

劉淮乾脆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看戲。

何伯求幾乎已經須發皆張,他起身拍著桌子對陸遊怒道:“我們山東究竟哪裡對不住你們宋國?宋國有難,我們去救了;宋國需要功勞,我們送過去了;但如今,你竟然想要山東兒郎們為宋國屍骨無存,憑什麼?就憑那兩個賞錢嗎?陸先生,我今日再問你一句,宋國對我們有何恩德?!”

陸遊臉色鐵青,可眼見會場中人皆是憤憤之態,而少數宋國出身之人,要麼低頭不語,要麼則是有些驚惶,他一時間隻能看向了魏勝。

“何三郎,這是軍議。”魏勝緩緩說道:“無論對錯,軍議總是要讓人說話的。否則咱們又為何要弄這麼大的陣仗,直接用書信傳達命令不就成了?”

何伯求粗重喘息了幾聲,方才躬身對魏勝行禮:“元帥,我一時激憤,口不擇言,還請見諒。”

說罷,何伯求也不看陸遊,直接落座。

陸遊同樣氣憤,卻終究說不出‘大宋對諸位恩重如山’之類的假話,也隻能回到位子上生悶氣不言語了。

會場上一時寂靜。

見到氣氛有些僵硬,劉淮終於起身打圓場說道:“此番軍議,乃是大略,不討論具體細節,因為這些都是要根據時事隨機應變的。”

說到這裡,劉淮嗤笑出聲:“說不定明日宋國就要出兵北伐呢。”

這句不算俏皮話的俏皮話終究起到了一些作用,引起了一番哄笑。

這番插曲過後,軍議走入了正軌,隨後如同李通、羅穀子、張孝祥等中樞或者地方親民官都起身做了發言。

最後,劉淮綜合了各方的意見,做出了總結。

山東接下來兩年要坐山觀虎鬥,同時大力發展民生,建設衛學社學,發展商貿,鼓勵農事,積攢糧草布匹財貨。

軍隊也要加強操練,漢軍各部趁這個機會整編一二。

絕對不能有一絲鬆懈,金國在被連續斬殺了數名使者之後,已經不會再來與山東義軍議和了,因此,兩邊的戰事將會直到某一方徹底滅亡,才會停止。

北伐是立命之本,是存身之根,山東上下,一定要將北伐進行到底。

“下麵咱們說第二件事……”劉淮的目光緩緩移動:“許多地方光複了,防禦態勢也要進行整備,現在,宣布各部人事任命。”

會場中的人神色各異,有人暗中捏緊拳頭,暗道終於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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