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知州,羅二郎,你們終於來了!唉,我折騰了許多時日,也隻是拉攏住了一些土兵罷了,具體政事,還得兩位去做啊!”
果真,畢再遇見到高敞與小夥伴羅懷言後,並沒有訴說自己的功績,而是直接訴苦起來。
高敞原本還覺得羅懷言料事如神,剛想要奉承兩句,卻見到羅懷言已經皺起了眉頭:“畢大郎,是要出什麼事情了嗎?”
畢再遇歎了口氣,先是為高敞與羅懷言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後方才說道:“春耕事情就是麻煩,土兵都是要回家種地的。若不能在半月之內快刀斬亂麻的將事情解決,或者找到更多財貨作賞賜,我是穩定不住土兵的。”
羅懷言用手指摸了摸額頭:“這倒是個麻煩。”
在農業社會,春耕的重要性無以複加,所有事情都得為它讓路。
高敞攤手說道:“而且孔氏族人也得遷徙出去一批,流民遷進來數千人,這些都得在春耕結束前完成,否則來年就要餓死人了。”
畢再遇點頭:“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我擔心孔氏族人就是打著拖延一番的主意,既然大郎君重視春耕,不願意讓山東再餓死人,他們就乾脆會利用這一點。
隻要拖延過兩個月,到時候咱們反而不能讓他們走了,青黃不接的春荒之時,若是餓死了人,實在是有損大郎君的恩德。”
羅懷言聞言眯起了眼睛:“你說,孔氏怕不怕死人?”
畢再遇嗤笑以對:“羅二郎,咱們都在大郎君身側廝混許久,難道還不知道嗎?這些豪門大戶哪裡能把人當人看?死上十幾個人,在孔拯他們眼裡算什麼?”
羅懷言搖頭含笑說道:“畢大郎,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如同這種豪強之家,當家的自然不會擔心底下的死傷,但當家的就不怕死的是自己嗎?”
畢再遇沉默片刻,方才說道:“羅二郎,你說的有理,倒是我被一葉障目了。”
高敞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他看著麵前這一文一武兩名少年郎,心中連連感歎,果真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與此同時,早就注意到高敞一行人的孔摠也在感歎,的確是小瞧了那個小家夥。
他原本想著,畢再遇雖然有一百甲騎,卻因為人生地不熟,應該沒有辦法打開局麵。
等拖上一些時日,孔摠就可以用春耕為理由,向劉淮請求暫緩分家。
山東局勢一天一個樣,如今看著劉淮是烈火烹油,但那耿節度難道就不是繁花似錦嗎?戰事一起,身死軍滅也隻在旦夕之間罷了。
再拖上一年,說不得天下還會有變。
孔摠與兄長孔拯不同,孔拯的年歲太大了,又沒有兒子,隻想安安穩穩,不想著折騰。
在曆史上,孔拯就是在今年將衍聖公的爵位傳給孔摠的。
但孔摠卻不想偌大的家業敗在自己手裡,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自救的。
可誰成想,畢再遇竟然用剿匪為抓手,輕易的掌握了縣中最大的一股軍事力量。
這五百土兵在亂世戰場上根本不夠看,但要論及維持本縣治安,這些土兵沒準要比數量相同的飛虎軍還要管用。
這樣一來,孔摠的計劃已經泡湯了一半。
他畢竟還是不敢與漢軍對著乾的,所以隻能在暗中下令,讓旁係族人還有佃戶都細細查驗土地,萬萬不可疏忽。
就在羅懷言等人抵達的第二日,畢再遇就將那五百鄉兵聚集了起來,開訴苦大會。
在官吏與文書充足的情況下,訴苦大會開得堪稱異常順利,不過幾個時辰之後,羅懷言就已經鎖定了三個大戶作為目標。
十分巧的是,這三家全都是姓孔的。
卷宗被書寫清楚,人證物證俱在,畢再遇直接率領鄉兵上門拿人抄家,到了下午,就將這三戶人家的當家的全都捉拿起來。
第三日清晨,畢再遇再次在曲阜縣西市場召開公審。
雖然這次沒有像上次審判山匪般引起巨大的轟動,卻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
待這三人所做之事被一樁樁一件件宣布出來的時候,懾於孔氏的淫威,百姓們還不敢說什麼。
等到這三戶人家真的被抄家帶走,押解到濟南府殺頭的時候,曲阜縣逐漸暗流湧動起來。
山東亂了這麼多年,亂成這個樣子,豪門大戶起勢怎麼可能是勤勞致富的?
尤其是孔氏兼任曲阜縣令,孔氏做事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做的違法事太多了,以往是沒人想管,沒人敢管,可如今曲阜似乎終於來了青天大老爺了,豈不是可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與此同時,另一個消息的傳來,使得曲阜有些沸騰起來。
那三家大戶的田產被丈量清楚,返還被占的田產之後,高敞下令,從土兵開始,進行授田。
這下子,民意算是徹底壓不住了。
在羅懷言等人抵達的第六日,又有狀紙被送到了高敞麵前,在羅懷言又細細審閱一遍之後,畢再遇二話不說,又帶著土兵拿下了五家大戶。
這次可不得了,其中一家乃是曲阜孫氏,與孔氏一直聯姻,而且屬於黑白兩道通吃之人。這種人自然不會束手就擒,他們關閉了莊園大門,開始武裝抗法。
畢再遇定下了賞格,由飛虎軍甲士在後壓陣,下令土兵進擊。
血戰了一下午後,孫家人被殺了一半,孫氏的家主被揪了出來,以行刑的方式,當眾斬殺。
在畢再遇拿著莊子裡的財貨賞賜完土兵之後,高敞與羅懷言二人連夜都沒有過,直接開始按照官府中的田地底冊對孫家莊的奴仆莊戶開始授田。
原本驚魂未定的孫氏莊客看著手中地契,一時間竟然真的平靜了下來,隻知道跟著軍士大聲呼喊口號:感謝魏公恩義,感謝劉大郎君恩義。
第八日,在快刀斬亂麻的清掃完八家大戶之後,曲阜百姓徹底相信,曲阜終於來了個青天大老爺,被充作鳴冤鼓的大軍鼓從頭到尾就沒有停過,狀紙猶如雪花般飛了過來。
羅懷言翻閱著狀紙,笑著對高敞說道:“高知州,你說其中有多少人是真的有冤情?”
已經在紙堆中翻閱了一圈的高敞搖頭以對:“應該不太多吧。”
羅懷言抖了抖手中的一份狀紙:“我大約看了一眼,其中有四成是真的有冤,有兩成是斷不清的雜事,還有四成大概是看到有分田分地一說,來誣告的。”
高敞皺眉:“曲阜縣的百姓,膽子有這麼大嗎?”
羅懷言攤手:“高知州,小子我也是跟著父親耕讀過的,如何不知道這些農人是什麼樣子?他們憨厚又狡猾、樸實又奸詐,既是民又是賊,能咬一口,就會上來咬一口。”
說到這裡,羅懷言一歎:“倉廩實而知禮儀,歸根結底還是世道不好,世道將他們逼成了不爭就死的模樣,難道還能怨得了他們嗎?想要活下去難道有錯嗎?”
高敞見羅懷言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有些好笑。然而他下一刻就意識到,這必然羅懷言所記下的劉淮的言語,恰逢其會,感歎出來罷了。
“羅二郎,那咱們現在還等嗎?”
“等!為什麼不等?我就不信孔氏還能繼續撐得住!”
羅懷言信誓旦旦的聲音剛剛落地,門外就有軍士稟報:“高知州,羅參謀,有一自稱孔摠的人求見。”